苏澈等人拼死带回的粮食,如同久旱后的甘霖,虽然无法彻底解决朔州城的饥荒,却极大地提振了摇摇欲坠的士气。
当混杂着黍米和野山药的稀粥被分发给守城将士和重伤员时,那久违的、实实在在的食物下肚的感觉,让许多铁打的汉子都忍不住红了眼眶。他们知道,王爷和苏先生没有放弃他们,仍在为他们争取每一线生机。
萧煜当机立断,将这批粮食作为“功勋粮”和“救命粮”,优先配给作战最勇猛、伤亡最重的北门和南门守军,以及伤兵营里那些还有希望救回来的重伤员。
这一举措,无疑赢得了基层士卒更深沉的拥戴。玄甲军和萧煜亲卫的威望,在城中一时无两。
然而,这点粮食对于近万军民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危机远未解除。
张启隆的拖延战术愈发明显。
每次沈追或萧煜派去的人催促粮草,他都以“库房清点需时”、“道路被贺兰游骑威胁,运输队不敢出城”、“需统筹全城用度,不能偏颇”等种种理由搪塞,送来的粮食一次比一次少,质量也愈发低劣,甚至掺杂了大量沙土。
城中开始出现不和谐的声音。一些原本就与张启隆关系密切的官吏和富户,开始在暗地里散布流言:
“听说王爷为了救那个苏先生,才惹来这场大祸……”
“朝廷都夺了王爷的兵权了,咱们还拼什么命啊?”
“张大人手里有粮,只要……哎,何必跟着一起送死?”
“再守下去,大家都得饿死……”
恐慌和绝望,如同无形的瘟疫,在饥饿的催化下,悄然侵蚀着人心。
甚至有少量朔州边军开始出现消极避战、不听号令的苗头,虽然很快被玄甲军弹压下去,但隐患已经埋下。
指挥所内,气氛凝重。
沈追脸色铁青地禀报:“王爷,张启隆今日只拨了不到三百斤发霉的陈米,还声称这是府库最后一点存粮了!城内几家大粮商依旧紧闭门户,他们的仓库据探子回报,存粮至少还能支撑半月!”
萧煜靠坐在榻上,肩头的伤因为连日劳心劳力,恢复得极其缓慢,脸色依旧难看。
他听着沈追的汇报,眼神冰冷,看不出情绪,只有敲击桌面的指尖,透露出他内心的波澜。
“他在逼本王。”萧煜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逼本王向他低头,逼本王交出最后的权柄,或者……逼本王死。”
苏澈站在一旁,心中焦急万分。他清楚,内部的瓦解往往比外部的攻击更致命。张启隆这一手,极其毒辣。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苏澈忍不住开口,“必须想办法拿到粮食!无论是官仓还是那些奸商的!”
“硬抢吗?”沈追皱眉,“官仓守卫是张启隆的亲信,那些富户也蓄养了不少私兵。一旦内乱,贺兰鹰趁虚而入,朔州顷刻即破!”
“那就让他不得不给!”萧煜突然开口,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他不是想要权吗?本王给他!”
苏澈和沈追都是一愣。
萧煜看向苏澈:“苏澈,你之前为本王处理伤口,用的那种烈酒,还有多少?”
苏澈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答道:“提炼不易,所剩不多,大概还有两三坛。”
“够了。”萧煜目光转向沈追,“沈追,你立刻去办两件事。第一,挑选二十名绝对忠诚、身手最好的玄甲弟兄,要机灵的。第二,去将本王那套许久未用的蟠龙金甲取来。”
蟠龙金甲?那是萧煜作为亲王,在重大典礼时才穿的仪甲,华丽非凡,象征着无上的身份与权威。
“王爷,您这是要……”沈追更加疑惑。
“他不是要看本王的态度吗?本王就给他看个明白!”萧煜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去准备吧,今夜,本王要‘亲自’去拜访一下张大人,和那几位‘家中无粮’的乡绅!”
苏澈看着萧煜眼中那熟悉的光芒,那是属于战场杀伐、运筹帷幄的靖亲王的光芒,即便重伤在身,也未曾磨灭。他瞬间明白了萧煜的意图——示敌以弱,引蛇出洞,而后……雷霆一击!
这不是简单的乞求或强抢,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政治与心理攻势!
他要利用自己亲王的身份威望,以及玄甲军这把隐藏在暗处的利刃,在不动摇城防根本的前提下,逼张启隆和那些囤积居奇的富户就范!
风险极大!一旦张启隆狗急跳墙,或者消息走漏,后果不堪设想。
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能破局的方法。
“我跟你一起去。”苏澈上前一步,语气坚定。他不放心萧煜的身体,也更想亲眼见证,这个男人如何在这绝境中,再次扭转乾坤。
萧煜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只是微微颔首:“好。
不过,你要答应本王,无论发生什么,保护好自己。”
夜幕,再次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