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上京城外三十里,长亭驿。
旭日初升,却驱不散初冬清晨的寒意。官道两旁早已被肃清的百姓远远围观,人声隐隐如潮。
更近处,以六部尚书、各院寺主官等文武百官皆着朝服,按品级肃然而立,气氛庄重而紧绷。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官道遥远的北方、东方和东南方。
七日前,靖北侯第五剑锋已奉旨率二十万龙牙卫精锐开赴东境。三日前,英武侯张阳明,率领三十万新兵、二十万京畿大营精锐,以及新成立的紫薇、天剑、死神、九曜、重弓、往生六营,共计超过五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开往东境。
北方,烟尘先起,如黑龙掠地。一股铁血肃杀、仿佛带着北境万年寒冰与蛮族鲜血气息的洪流,滚滚而来。
当先一面赤底金边、绣有狰狞黑龙盘绕“高”字的大纛,在寒风中猎猎狂舞,气势吞天!正是定国公、太师、北境百万边军统帅——高长虹的帅旗!
紧随大纛的,是一支约十万人的铁骑。人人身着黝黑厚重的玄铁重甲,连战马都披挂马铠,只露眼鼻。
这正是拱卫北境、令蛮族闻风丧胆的绝对精锐——龙鳞卫!指挥使林破山,一尊如同铁塔般的巨汉,披挂全副重甲,默默策马行于高长虹侧后方半个马位,眼神冰冷。
高长虹身穿一身暗紫色的国公常服,外罩黑色大氅。他年约五旬,面容刚毅如刀削斧凿,双鬓微霜,目光开阖之间,涅盘境一转巅峰的磅礴气息虽极力收敛,仍让远处观望的百官感到一阵无形压力。
几乎就在北方烟尘清晰可见的同时,东南方向,一股锋锐之意!
当先一面旗帜,底色天青,上绣银色穿云箭簇,正是“风云侯”箭穿云的将旗!旗下,箭穿云并未骑马,而是坐在一架由四匹通体雪白、背生双翼的灵骏“踏云驹”牵引的战车上。
他身形挺拔,面容俊朗中带着一股书卷般的清雅,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得如同他箭囊中的神箭。
他身后,是二十万龙渊卫弓弩手,虽为步卒,但行进间队列森严如林,气息相连,肃杀之气凝而不散。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在箭穿云战车旁,并行着一匹神骏的黑鬃马,马上一人,身着暗红色将甲,面容年轻甚至略带稚气,眼神却桀骜不驯,周身散发着一股血腥的气息,正是新任九黎营统领——祭无桀!
最后一股力量,来自正东方向。约莫一万精锐步卒,护持着十余辆看起来并不奢华、却透着沉稳大气的马车,迤逦而行。队伍前方,一杆素色旗帜,上书一个铁画银钩的“澹台”字。
马车中,端坐的正是文渊阁大学士、都察院左都御史,澹台明夷。
他面容清癯,三缕长须,身着二品文官仙鹤补子袍服,气质儒雅温润。
三股洪流,几乎在同一时刻,抵达了长亭驿前这片特意清出的广阔空地!
高长虹勒住战马,龙鳞卫十万铁骑如同接到无声指令,齐刷刷停下,动作整齐得令人心悸,唯有战马偶尔喷吐鼻息,带起团团白雾。
箭穿云的战车与祭无桀的马匹也同时停下。
澹台明夷的马车缓缓停稳,他并未下车,只是掀开了车帘,目光平静地望向另外两方。
短暂的寂静后,高长虹率先开口,声如洪钟,打破了凝滞的空气:“箭侯爷,澹台大人,久违了!看来陛下是算准了时辰,让我等老臣,在这城外聚上一聚。”
箭穿云微微一笑,在战车上拱手:“高公爷一路辛苦。北境安稳,全赖公爷虎威。穿云奉命回京叙职,岂敢与公爷并论。”
祭无桀只是坐在马上,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并未多言,桀骜之态尽显。
澹台明夷在车中遥遥拱手,声音温和清晰:“高公爷,箭侯爷,祭统领。明夷奉旨料理些许琐事,迟归了些,劳动二位与诸位同僚久候,惭愧。”
高长虹哈哈一笑:“澹台大人过谦了!金陵善后,梳理新土,乃定鼎第一功,何谈琐事!本公在北方,也听闻大人手段了得,人心归附,佩服!”
箭穿云也道:“澹台大人运筹帷幄,明见万里,穿云在军中亦多受教诲。”
就在这时,上京城方向,礼乐之声大作,一队皇家仪仗缓缓行来。
御前大总管赵慎言手持拂尘,走在最前,声音平和却传遍四方:
“陛下有旨:定国公高长虹、风云侯箭穿云、龙鳞卫指挥使林破山、九黎营统领祭无桀、文渊阁大学士澹台明夷等,劳苦功高,凯旋归朝,朕心甚慰!特命百官于此迎候,即刻入宫,朕于紫宸殿设宴,为诸位爱卿接风洗尘!”
闻言,高长虹、箭穿云、林破山、祭无桀、澹台明夷几人,皆是恭敬领旨:“臣等领旨,谢陛下隆恩!”
赵慎言收起拂尘,脸上带着惯有的平和笑容,上前几步,对高长虹等人微微欠身:“高公爷、箭侯爷、林指挥使、祭统领、澹台大人,一路风尘,辛苦了。陛下已在宫中备下薄酒,还请诸位随老奴入城。”
高长虹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大步走向赵慎言,朗声笑道:“有劳赵总管亲迎!陛下体恤,本公感激不尽。只是我等粗人,身上还带着北境的寒气与煞气,莫要冲撞了宫禁才好。”
箭穿云也自战车上飘然而下,姿态优雅,对赵慎言拱手:“赵总管,许久不见,风采依旧。”
澹台明夷此时也下了马车,与箭穿云并肩而立,对赵慎言含笑致意。
赵慎言应对得体,与几位大佬简单寒暄几句,正要引领众人向城门方向行去,却见官道旁,又有两拨人排众而出,迎了上来。
当先一人,身形魁梧,面容粗犷,身着侯爵蟒袍,正是镇岳侯、龙炎卫指挥使、五军都督府左都督申屠破空!
他身旁落后半步的,则是龙骧卫指挥使曹炎武,气度沉稳,眉宇间神光内蕴,显然修为大进,已稳固了涅盘境一转的境界。
两人身后,跟着申屠家三兄弟——申屠骁豹、申屠战虎、申屠猛熊,皆已换上崭新的五品虎威将军甲胄,精神抖擞,站在申屠破空身后,如同三尊铁塔。
“哈哈哈!”
申屠破空人未至,爽朗豪迈的笑声已先传来:“高公爷!澹台先生!箭老弟!林老弟!破空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他大步流星走到近前,先是对着高长虹和澹台明夷抱拳,又对箭穿云和林破山点了点头。
“镇岳侯,曹指挥使。”
高长虹见到申屠破空,眼中也多了几分真切的笑意:“曹指挥使……恭喜了!”
澹台明夷亦是微笑拱手:“申屠侯爷,曹指挥使,别来无恙。”
箭穿云也含笑回礼:“申屠大哥,曹兄,风采更胜往昔。”
一直沉默如同磐石的龙鳞卫指挥使林破山,此刻目光在申屠破空和曹炎武身上扫过,尤其是感受到两人涅盘境强者的磅礴气机时。
他铜铃般的眼睛瞪大了几分,瓮声瓮气地开口,声音如同闷雷:
“申屠老哥!曹老弟!你们……都突破了!”
申屠破空闻言,脸上得意之色一闪而过,拍了拍林破山厚重如城墙的肩膀,发出砰砰闷响:
“林老弟,瞧你这话说的!咋?只许你在北境砍蛮子,就不兴老子在京城喝喝酒、练练功也摸到门槛?陛下洪福,天地气运加持,老子也是侥幸,侥幸!哈哈!”
曹炎武则要沉稳许多,对着林破山抱拳道:“林兄,确是侥幸。前几日心有所感,得陛下赐下灵丹,方才险险突破。比不得林兄在北境实打实杀出来的根基深厚。”
林破山看看申屠破空,又看看曹炎武,再想想之前听说的靖北侯第五剑锋似乎也有所精进,还有陛下大力提拔的张百忍、颛孙剑阳等一众年轻怪物……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感慨道:
“他娘的……看来老子在北境待得太久了!这京城,如今真是……藏龙卧虎,风云激荡啊!”
高长虹眼中精光闪烁,捋须笑道:“破空和炎武突破,乃我太渊之福,军方之幸!看来陛下坐镇中枢,励精图治,这天地气运,果真有所倾斜。”
澹台明夷微笑颔首,目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申屠破空大手一挥,打断了众人的感慨:
“好了好了,这些话留着酒桌上说!陛下还在紫宸殿等着呢!高公爷,澹台先生,箭老弟,林老弟,还有这位九黎营的祭小兄弟,走走走!今日陛下设宴,咱们定要不醉不归!也让咱老申屠,好好敬诸位几杯,贺诸位凯旋之功!”
他热情洋溢,与赵慎言一左一右,簇拥着高长虹、澹台明夷等人,向着那洞开的城门走去。曹炎武含笑跟随,申屠三兄弟及林破山等将领则落后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