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铁飞舟掠过最后一道山脊,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广袤无垠、水汽氤氲的湖泊跃入眼帘,其规模远超林玄预想。湖水并非寻常的碧蓝或青绿,而是一种深邃近乎墨黑的颜色,只在日光映照下,边缘泛起些许幽蓝的微光。湖面极静,无风无浪,平滑如镜,倒映着天空流云与四周环抱的苍翠山峦,形成一种上下对称、虚实难辨的奇异景致。这便是坠星湖,相传上古时有星辰碎片坠落于此,击穿地脉,形成此湖,故名。
湖心处,隐约可见一座岛屿的轮廓,被澹澹的、尚未完全散去的七彩霞光余韵萦绕,如同蒙着一层朦胧的纱。那里,便是三日前异动的源头。
飞舟并未直接靠近湖心岛,而是在距离湖畔尚有十数里的一处隐蔽山谷降落。林玄收起飞舟,与洛璃步行而出,收敛气息,如同两名最普通的游历散修。
还未真正靠近湖畔,空气中已然弥漫开浓郁的水灵之气,清凉润泽,沁人心脾。这灵气并非纯粹的水系,其中更夹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滋养万物、催发生机的独特意韵。林玄深吸一口气,太初元婴竟自发地微微一动,对这股“生机造化”之意产生了本能的共鸣与渴求。
“好特别的气息……”洛璃也感应到了,她体内的曦隐灵力温和流转,曦光自发护体,将那过于浓郁的水汽隔开少许,但并不排斥那股生机之意,反而有种被温柔洗涤的感觉,“感觉……很舒服,很安宁,但又充满活力。”
林玄点头,目光锐利地扫视湖畔区域。正如系统情报所示,此地已不平静。视线所及,湖畔各处疏落地点缀着一些临时营地或隐匿气息的修士,彼此间隔颇远,保持着警惕的距离。有的营地旗帜鲜明,如百兵阁的黑底金锤旗、四海商会的蓝白帆船旗;有的则气息晦涩,显然是黑煞洞或其他不愿暴露身份的势力。更远处,还有一些三五成群的散修,修为多在金丹期,眼中带着贪婪与谨慎交织的光芒。
“人不少,但还算克制。”林玄低声道,“霞光已敛,秘境入口或传承开启的具体方式未明,大家都在观望试探阶段。”
两人选了湖畔一处远离其他营地、靠近一片茂密芦苇荡的僻静位置。林玄挥手布下一个简易的隐匿与防护阵法,外表看去只是一片寻常的芦苇阴影。
安顿下来后,林玄并未急于行动,而是盘膝坐下,将心神彻底沉静,尝试更深入地感知这片天地间弥漫的特殊法则意韵。洛璃见状,也在他身旁坐下,一边警戒四周,一边尝试运转《隐焰灵诀》,看能否在此特殊环境下有所进益。
时间缓缓流逝,日头渐高。
林玄闭目凝神,太初领域以微不可察的幅度悄然张开,并非为了防御或压制,而是如同最细腻的触须,轻柔地接触、包容、解析着周围无所不在的水灵之气与那股生机造化真意。
在他的感知中,这片湖泊仿佛一个巨大的、沉睡的生命体。墨黑的湖水深处,并非死寂,而是蕴含着磅礴而内敛的生命能量,如同母胎中的羊水,滋养着湖中万物。那七彩霞光的余韵,便是这生命能量某种周期性“呼吸”时外溢的法则显化。
“水,至柔至善,利万物而不争……原来,这便是‘造化’的一面。”林玄心有所悟。他以往接触、炼化的炽白永恒本源,是火的“创造”与“毁灭”之烈;而此地水之真意,展现的则是“孕育”、“滋养”、“连绵不绝”的生机。两者看似对立,实则皆为“衍化”大道不可或缺的一环。太初之道,包罗万有,岂能只偏重寂灭与炽烈?
他尝试引导一丝精纯的水灵生机之气,小心翼翼地纳入太初元婴。起初,这缕异种灵气与元婴内占据主导的混沌、炽白之意略有排斥,但太初之气的包容特性此刻完美展现,如同无形之手,缓缓调和、转化,将这缕生机之意慢慢融入混沌星云之中。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但林玄明显感觉到,元婴的结构似乎更加“圆润”了一分,那种“混元如一,内蕴万相”的雏形愈发清晰。更重要的是,他对“衍化”的理解,不再局限于从无到有的“创造”或从有到无的“归墟”,更触及了“维持”、“成长”、“循环”的中间过程。
【感悟特殊环境“坠星湖畔”,接触水系造化生机真意(微量)。太初道基“衍化”面完善度提升0.3%。对生机类术法抗性微弱提升,灵力恢复速度微弱提升。】系统提示悄然浮现。
虽然提升幅度极小,但验证了此行的价值,且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就在林玄沉浸于感悟之时,一旁的洛璃身上也发生了微妙变化。她周身原本内敛的曦光,在周围浓郁水灵生机之气的浸润下,似乎变得更加温润通透,并非被压制,反而像是被洗涤去尘埃,本质更加纯净明亮。她闭目凝神,识海中,元婴怀抱的曦炎心核微微跳动,一丝明悟浮上心头——曦光,不仅是破晓的光明与温暖,更是驱散黑暗后,万物得以生长的“初始”与“希望”,这本身,就是一种更高层次的“生机”!
她的《隐焰灵诀》自发运转,吸收着环境中那温和的生机之气,不是转化为火灵,而是用以滋养、壮大曦光本源中那份“光生”的真意。她的气息变得更加圆融平和,元婴隐隐又凝实了一丝。
两人这一坐,便是半日。夕阳西斜,将坠星湖染上一片瑰丽的橙红,湖心岛的轮廓在暮色中显得愈发神秘。
“两位道友,倒是好定力。”一个清朗的声音忽然从芦苇荡外传来,打破了宁静。
林玄与洛璃同时睁眼,只见阵法外不知何时站着一名身着月白长衫、手持折扇的年轻修士,面容俊秀,气质儒雅,修为在金丹后期。他身后跟着两名护卫模样的壮汉,气息沉稳,皆是金丹中期。
此人并未强行破阵,而是彬彬有礼地站在阵外,显然只是试探与交流。
林玄神色不变,挥手撤去外层幻象,露出内部简单的营地,但核心隐匿并未解除。他起身拱手:“道友何事?”语气平澹,听不出情绪。
“在下百兵阁执事,姓柳,单名一个‘枫’字。”年轻修士微笑着自报家门,折扇轻摇,“见二位道友在此静坐半日,气息沉凝,与周遭那些浮躁之辈截然不同,心生敬佩,特来结交。不知二位如何称呼?可是为湖心岛异象而来?”
百兵阁……林玄心中微动,这是流火集乃至黑石城都有分号的炼器大宗,与炎烬谷关系不算密切,但也无大仇,更多是商业往来。此人态度客气,看似只是寻常交际。
“散修林石,这是舍弟洛青。”林玄用了化名,声音依旧平澹,“游历至此,见此地气象非凡,驻足感悟一二。湖心岛异象,略有耳闻,但机缘之事,强求不得。”
柳枫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观这“林石”气息不过金丹初期,但那份沉静气度却远超同阶,其“弟弟”洛青虽然沉默寡言,但眼神清亮,根基扎实,也不似寻常散修。更让他留意的是,这二人营地虽简,却隐隐有种与周围环境完美融合、难以窥探的感觉。
“林道友豁达。”柳枫笑容不变,“机缘确系天定,但也需有心人把握。不瞒二位,我百兵阁对此地可能存在的古炼器法门或稀有灵材颇感兴趣。观二位道友气度不凡,若是探索中有所发现,无论是古器残片、特殊符文拓印,亦或是罕见的水系、阴属性灵材,我百兵阁都愿以高出市价一成的价格收购,或者以等值法器、丹药交换。这是本阁的信物,若有需要,可凭此在任意百兵阁分号联系柳某。”
说着,他抛过来一枚小巧的银灰色铁锤令牌。
林玄接过令牌,入手微沉,锻造精细,确系百兵阁之物。“柳道友好意,林某记下了。若有收获,会考虑。”
柳枫见对方态度不冷不热,也不纠缠,拱手笑道:“那便不打扰二位静修了。秘境开启在即,届时湖上恐怕不会太平,二位多加小心。告辞。”说罢,带着两名护卫飘然离去,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百兵阁……这是在提前撒网,广结善缘,也是打探虚实。”洛璃低声道,“他应该没看出我们的真实修为。”
“嗯。此人行事圆滑,是典型的商人做派。”林玄把玩着那枚令牌,“不过,他透露了一个信息——‘秘境开启在即’。百兵阁可能掌握了更多关于开启时机或方式的情报。”
他将令牌收起,目光再次投向暮色中沉寂的湖心岛。夜色渐浓,湖畔各处的营地陆续亮起灯火或法术微光,如同繁星点点。空气中,那种暗流涌动的感觉愈发明显。
“林玄哥,我们接下来怎么做?直接想办法去湖心岛吗?”洛璃问。
“不急。”林玄摇头,“湖心岛被余韵笼罩,看似平静,实则可能是最危险的地方,也是各方焦点。我们先在湖畔观察,寻找更多线索。而且……”他嘴角微勾,“有人比我们更急。”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夜幕完全降临后不久,湖面东北方向,距离他们约五六里的一处属于某伙散修的简陋营地,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短促的呼喝声,紧接着是法术爆裂的光华和兵刃交击之声!
战斗爆发得突然,结束得也快。不过十几息时间,那里便重归寂静,只有淡澹的血腥味顺着夜风飘散过来。隐约可见几道黑影迅速掠向湖面,朝着湖心岛方向疾驰而去,但没飞出多远,湖面之下陡然射出数道无声无息的漆黑水箭,将那几道黑影瞬间洞穿、拖入水中,连个浪花都没溅起多少,湖面再次恢复死寂。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许多营地方向传来低低的惊呼和议论。
“是黑煞洞的人。”洛璃眼神微冷,她的曦隐灵体对那种阴寒气息格外敏感,“他们袭杀了那伙散修,想趁夜强闯,却被湖中禁制或守护之物击杀了。”
“看来,夜晚的坠星湖,比白天更危险。”林玄若有所思,“那水箭……并非单纯的法术,更像是某种依托湖泊本身力量的禁制反击。硬闯绝非良策。”
他重新盘膝坐下:“静观其变。我们的主要目的是感悟造化真意,如今已有收获。至于秘境核心,待其真正开启,或有人探明路径后,再作打算。在这之前,让其他人先去试试水。”
洛璃点头,挨着他重新坐下,曦炎剑横于膝上,心神却比白日更加警惕。她知道,这看似平静的湖畔之夜,注定不会安宁。而他们的修行与等待,也将在这暗藏杀机的环境中继续。
远在数百里外的黑石城,胡管事通过特殊渠道发来了一道简短密讯:“矿场托管之事,四海商会已初步同意,正与散修同盟会磋商细节。炎魇昨夜秘密处决了炎魍麾下三名元婴执事,流火集气氛紧绷。另,薛娘子询问道友归期,似有要事相商。”
林玄看完密讯,指尖一缕混沌火焰将其焚毁,目光深邃。
棋盘各处的棋子,都在按照既定轨道,或快或慢地移动着。而他,在参与这局棋的同时,也在另一片棋枰上,悄然落着关乎自身大道的、更为重要的子。
夜风掠过芦苇,沙沙作响。坠星湖墨色的水面下,仿佛有巨大的阴影缓缓游过。湖心岛的七彩余韵,在夜色中微微闪烁,如同沉睡巨兽眨动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