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枕任命完司徒后,略作沉吟,目光扫过院内众人,继续道:
“至于司货与训蒙师二职,我的心中暂时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他顿了顿,宣布了一个令所有人意外的决定:“故此,我意广开贤路,招纳英才。”
说到这里,李枕转头看向桑季:“桑季,着你即日对外发布招贤令,对外放出消息。”
“就说我桐安邑将于下月十五日,开‘选贤堂’,广募司货与训蒙师之才。”
“凡我桐安邑子民、附庸部众,乃至山中流民、野人,甚至......识文断算、通晓商贾或精通六艺之奴隶。”
“只要确有实才,皆可前来应试,一经录用,授以职爵,赐田宅,享士禄。”
“唯才是举,不问出身!”
此言一出,满院骤然一静,旋即哗然。
邑尹下属辅臣分为两档,家宰和司马一档,属于士阶层上层,贵族底层。
司寇、司空、卜人、司徒、司货、训蒙师为第二档,属于第二档,士阶层、贵族底层。
甲士属于士阶层,最底层。
按照周制,只要属于士阶层,子女世世代代属于士阶层。
嫡长和庶子的区别在于,嫡长子可以继承家里的一切,庶子只能继承一个“士”这个贵族身份。
别小看这个身份,假设日后李枕的家宰或者司马这个位置空缺出来了,他需要重新任命一个。
他就只能从“士”阶层来选,平民阶层哪怕你本事通天,李枕也没有权利任命你为家宰之类的官职,把你的身份提升到“士”阶层。
别说是李枕这么一个邑尹了,就连周天子,礼法上也不行。
这就是从周朝开始,彻底固化阶层后的“世卿世禄”制。
至于什么“唯才是举”,仅限于“士”阶层。
比如属于“士”阶层最底层的甲士的庶子,他就只有一个“士”阶层的贵族身份。
但他这种身份,在贵族阶层看来,就是上不了台面的货色。
李枕如果想要任命一个甲士的庶子为家宰、司马、司徒之类的官职,一定会遭到人反对。
但是呢,反对归反对,李枕是有权利这么做的,因为人家的身份是“士”阶层,不算破坏规矩。
这种时候,李枕的这种行为,就可以被人称赞为“唯才是举,不论出身”。
可你要是没有“士”这个阶层,你哪怕是个穿越者,前知五千年,后知五千年。
从礼法上来说,无论是李枕这么一个邑尹,还是周天子,都不能给你提身份,你是庶民就是庶民,成不了贵族。
“士”阶层属于贵族最底层,无下降空间,哪怕是甲士的庶子,也是生来就是“士”阶层。
他无法继承父亲的家产,哪怕去要饭,也还是要饭的“士”阶层贵族。
但更高级的贵族,庶子和嫡子的区别就大了。
周朝的阶层等级从高到低:天子—诸侯—卿大夫—士—平民—奴隶。
从礼法上来说,天子的嫡长子,继承天子之位。
庶子身份下降一级,成为诸侯。
诸侯身份由嫡长子继承,庶子下降为卿大夫或士。
卿大夫的嫡长子继承卿大夫爵位,庶子降为士。
士的嫡长子继承父亲的官职或财产,庶子仍为士,无降等空间,因士是贵族最底层。
上面为贵族阶层,简而言之类似于是天上的神仙,阶级流动仅限于在贵族阶层内部。
下面的,庶民可以成为奴隶,奴隶也有可能成为庶民。
但这两个身份,从礼法上来说,永远没有任何可能飞升成仙,成为贵族。
从周朝开始的世卿世禄制,直到商鞅变法,才被商鞅的军功爵制彻底瓦解。
期间虽说也受到过不同程度的冲击,但也只能算是为商鞅变法打破世卿世禄制奠定基础。
期间不乏有打破身份限制,从庶民提升到“士”阶层的,但其中各有原因,基本全是在“周郑交质”“楚王问鼎”之后。
主要原因还是在于周室衰落,礼制松动,“违礼”成本降低,诸侯争霸的时候搞出来的一些擦边。
周室没有衰落之前,诸侯若擅自允许庶民晋士,会被视为“僭越”,可能遭到周天子或其他诸侯的讨伐。
周天子自己敢搞的话,就是动摇“周礼”根基。
周天子是“天下共主”,诸侯只需 “守土朝贡”,无需争夺霸权,因此可维持“贵族世袭” 的低效治理。
哪个诸侯敢打你,想要灭你的国,你去找周天子哭诉一下。
周天子一道诏书,他就得乖乖退兵,吞了你多少土地,就必须乖乖给你吐出来。
敢不听话,周天子一道诏书,天下诸侯起兵帮你打他。
让谁出兵帮你,谁就得出兵帮你。
他要是敢不出兵帮你,周天子会提前通知他,告诉他要么等死,要么约好所有不听话的诸侯一起上。
马上堪称西周兴衰晴雨表的东八师,会直接开到他家门口,把他和所有不听话的诸侯顺带着一起解决了。
李枕也就是趁着现在是商末周初,才敢这么搞。
再晚一些,你就是有逆天的本事,身份要是不够,李枕也不会用你,只会弄死你。
他可没兴趣为了你这么个所谓的人才,去对抗这个世界。
李枕此言,无疑让满院一片哗然,原本肃静的氛围瞬间被打破,众人脸上皆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司货与训蒙师是士阶层的贵族职位,享有食邑与世袭贵族身份的资格。
在众人看来,这般利益丰厚的位置,理当由在场众人的族人瓜分。
怎么能对外拱手让人,甚至向奴隶和野人开放。
“邑尹三思!”
率先起身反对的是青山村的族尹,李枕刚刚任命的司徒邱庸。
他须发皆白,言辞恳切地反对:“邑尹!此举恐有不妥啊!”
“司货掌邑之利柄,训蒙师育人之根本,此二者,非德才兼备、根底清白者不可轻任。”
“若任由野人、奴隶充之,一则恐其才不堪用,贻误大事。”
“二则......恐失邑中人心,令有功者寒心,忠勤者懈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