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消散，玉简隐没。
但庙院中的杀气并未散去，反而更加浓烈。
烈阳子脸色铁青。寂灭魔尊的传承就在眼前，却被云澜轻飘飘地拒绝了。
更让他心惊的是，云澜和苏晓此刻散发出的气息——
煞气与白焰交织，狂暴中带着净化之力；
五色光华流转，温和中暗藏锋芒。
两股力量明明属性迥异，却完美地交融在一起，形成一种前所未见的、令人心悸的威势。
幽泉的脸色同样难看。
他本以为拿出上古魔尊的传承，足以让云澜动心。
却没想到，云澜不但拒绝，还展现出了如此实力——那净世莲火与煞气结合后产生的力量，竟让他这个元婴后期的魔修都感到了一丝威胁。
“既然施主心意已决，”
老僧的声音从禅房内传出，缥缈如烟，
“那便请自便吧。只是离开前，老衲有一言相告。”
云澜和苏晓同时看向禅房。
“施主体内的归墟之力虽被暂时封印，但终非长久之计。净世莲火能压制一时，却无法根除。若要彻底解决，唯有两条路——”
老僧顿了顿，
“一，寻得大日如来炎，以至阳至刚之力焚尽归墟。二，前往北域魔渊深处，寻得‘寂灭魔尊’当年坐化之地，那里或有彻底驾驭归墟之力的法门。”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至于苏晓施主……你的有情道，与他的道虽可相融，但终究是两条不同的路。若要真正并肩，还需找到你们的‘交点’。”
交点？
苏晓心中一动。
她想起在戈壁时，两人的灵力曾产生奇妙的共鸣；
想起净世莲火能顺利融入云澜体内；
想起她的有情道韵能安抚他的煞气与归墟之力……这些，难道就是“交点”的体现？
“多谢前辈指点。”
云澜拱手，语气依旧平静，
“但路怎么走，我们自己会选。”
老僧不再说话。
禅房内一片寂静，仿佛他真的只是个旁观者。
烈阳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惊与贪婪，沉声道：
“云澜，苏晓，最后问你们一次——是否愿意随我回天枢城，接受联盟审查？若愿意，我可保证，联盟会全力助你们寻找大日如来炎，治疗伤势。”
这话说得诚恳，但苏晓和云澜都听出了其中的算计——名为治疗，实为控制。
一旦进了天枢城，生死就由不得自己了。
幽泉轻笑着接过话：“烈阳子执事这话说得可真好听。天枢城的监牢里，难道还备有大日如来炎不成？”
他看向云澜，竖瞳中金芒流转，
“云澜道友，魔尊的承诺依然有效。九幽冥火可暂缓你的伤势，魔渊深处更有彻底解决归墟之力的法门。你若愿意，现在便可随我离去，我以魔尊重楼之名保证，绝不为难苏晓道友。”
两人都将目光投向云澜。
云澜却笑了。
那是种很淡的笑，嘴角微微勾起，猩红的眸子里却没有任何笑意，只有一片冰冷的嘲讽。
“你们都说要帮我，都说要给我选择。”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可你们给的，真的是选择吗？”
他抬手，指尖燃起一缕纯白火焰。
火焰中，隐约有血色煞气流转。
“跟你走，是囚笼。”
他看向烈阳子。
火焰跳动，白中透出暗金。
“跟你走，是交易。”
他看向幽泉。
火焰猛地一涨，化作一朵盛开的莲花。
莲心处，血色、金色、白色交织，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美丽与危险。
“而我，”
云澜收起火焰，握住苏晓的手，
“要走的，是自己的路。”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动了。
不是冲向烈阳子，也不是冲向幽泉，而是拉着苏晓，身形如电，直冲庙门！
“拦住他们！”
烈阳子厉喝，手中金色火焰化作一条火龙，咆哮着追去。
幽泉几乎同时出手，黑雾凝聚成一只巨爪，抓向二人后背。
但云澜的速度太快了。
净世莲火融入体内后，他的伤势恢复大半，修为虽未突破，但对力量的运用却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煞气与白焰在脚下爆发，每一步踏出，都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个融化的脚印。
苏晓被他拉着，只觉耳边风声呼啸。
她没有回头，而是全力催动有情道韵，五色光华在身后铺开，形成一道屏障，稍稍阻碍追兵。
彩珠长啸一声，身形在空中舒展开来，竟达到了三丈之长！
它张口喷出一道冰蓝龙息，不是攻击，而是在庙门前凝结出一道厚厚的冰墙。
“轰——！”
火龙与黑爪几乎同时撞在冰墙上。
冰墙剧烈震颤，裂纹密布，却没有立刻破碎。
而就是这短短一瞬的阻碍，云澜和苏晓已经冲出庙门，没入山林！
“追！”
烈阳子怒极，金色火焰暴涨，瞬间融化了冰墙。
幽泉眼中寒光一闪，身形化作黑雾，紧追不舍。
十几个修士紧随其后，杀气腾腾地冲入黑风山。
……
山林深处，古木参天，藤蔓密布。
云澜和苏晓在林间疾驰。
净世莲火在云澜体内流转，所过之处，那些阴暗的、污秽的瘴气竟自动退散，仿佛畏惧那纯白的光芒。
苏晓的有情道韵则如同最敏锐的感知，指引着最安全、最隐蔽的路径。
但追兵越来越近。
烈阳子的金色火焰如同烈日当空，所过之处树木焦枯；
幽泉的黑雾则如同附骨之疽，无孔不入。
更麻烦的是，那些金丹、筑基修士虽然速度不及，却分散开来，从两侧包抄，渐渐形成合围之势。
“这样下去不行。”
苏晓喘息着，脸色有些苍白——连续催动道韵，对她的消耗极大。
云澜停下脚步，将她拉到一棵古树后。
他低头看她，猩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心疼：
“你留在这里，我去引开他们。”
“不行！”
苏晓抓住他的手臂，
“我们说好要一起的！”
“我不会有事。”
云澜握住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点，留下一缕纯白火焰的印记，
“这缕火种能暂时遮掩你的气息。你在此调息，等我回来。”
他转身要走，苏晓却死死抓住他：“等等！”
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玉简——正是之前在青石镇买的那些地方志中的一本。
玉简很普通，记载的是黑风山附近的地理风貌。
但此刻，她手指在玉简上一抹，竟浮现出一行淡淡的小字：
“山腹有洞，入口在千年古槐之下。”
这是她方才在庙中，以有情道韵感知到的。
老僧说在此守了八百年，那这黑风山中，必然有他布下的后手。
云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点头：
“好。你去找那个山洞，我去引开他们。一个时辰后，若我未到，你便自己离开。”
“你一定要来。”
苏晓看着他，眼圈微红，
“你若不来……我就去找你。无论天涯海角。”
云澜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低头，在她额头轻轻印下一吻。
很轻，很快，如蜻蜓点水。
“等我。”
话音落下，他身形化作一道血色流光，冲天而起，故意释放出强烈的煞气与白焰，朝着与千年古槐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苏晓摸了摸额头上残留的温热，咬了咬牙，转身朝着玉简指示的方向奔去。
……
千年古槐在黑风山北坡，树干需十人合抱，树冠如伞，遮天蔽日。
树下落叶堆积，厚达数尺。
苏晓按照玉简指示，在树干上找到一处不起眼的树瘤。
她伸手按上去，输入一缕有情道韵。
树瘤缓缓转动，树干上竟出现一道裂缝，刚好容一人通过。
裂缝内漆黑一片，有阴冷的风从中吹出。
彩珠从她肩头游下，率先钻了进去。
片刻后，传来安全的意念波动。
苏晓不再犹豫，闪身进入。
裂缝在她身后合拢，不留丝毫痕迹。
洞内并非想象中的狭窄。相反，通道宽阔，可容两人并行。
石壁光滑，像是被什么力量打磨过，壁上镶嵌着发光的萤石，提供着微弱的光亮。
苏晓顺着通道向下，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窟。
洞顶高逾十丈，垂挂着无数钟乳石，如倒悬的利剑。
洞窟中央，有一个小水潭，潭水清澈见底，潭心生长着一株奇异的莲花——不是净世莲火那种虚幻的火焰莲花，而是真实的、血肉般的莲花。
花瓣呈淡金色，花蕊处散发着柔和的白光，照亮了整个洞窟。
更让苏晓震惊的是，水潭周围，散落着许多器物——断裂的飞剑，破损的丹炉，焦黑的玉简，甚至还有几具盘膝而坐的枯骨。
那些枯骨身上的衣物早已风化，但从残存的饰品看，年代极其久远。
“这里是……”苏晓喃喃道。
彩珠游到水潭边，好奇地打量着那株金莲。
它似乎对莲花很有好感，想要靠近，又有些畏惧。
苏晓走到一具枯骨前。
枯骨手中握着一枚玉简，玉简上刻着三个古老的文字。
她辨认了许久，才认出来：
“寂灭令。”
是寂灭魔尊的信物。
她又看向其他枯骨。
这些人生前显然都是修士，而且修为不低——至少是金丹，甚至有可能是元婴。
他们死在这里，形态安详，像是自愿坐化。
为什么？
苏晓心中涌起无数疑问。
她走到水潭边，蹲下身，看着那株金莲。
莲花的光芒很柔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她伸手，想要触碰花瓣——
“别动。”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苏晓猛地转身，手中已经凝聚起五色光华。
但当她看清来人时，愣住了。
是老僧。
那个本该在庙中的老僧，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洞窟中。
他依旧穿着那身破旧的僧衣，浑浊的眼睛看着水潭中的金莲，眼神复杂。
“大师？”
苏晓警惕地后退半步，
“您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寂灭岭的核心，也是老衲守了八百年的地方。”
老僧缓缓走到水潭边，低头看着金莲，
“这株‘往生莲’，是寂灭魔尊当年亲手种下的。他以自身精血浇灌，以归墟之力滋养，希望能在毁灭中，孕育出新的生命。”
他顿了顿，看向苏晓：“但你知道吗？这株莲花，八百年来从未开花。”
苏晓一怔。
“直到三年前。”
老僧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三年前的某一天，往生莲忽然绽放。虽然只开了三片花瓣，但那是八百年来第一次。”
三年前。
苏晓的心猛地一跳。
三年前，正是她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日子。
“大师的意思是……”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的到来，与这株莲花有关？”
老僧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一个问题：
“苏晓施主，你可曾想过，你为何会来到这个世界？为何偏偏是五行灵根？为何能悟出有情道？又为何……会遇到云澜？”
一连串的问题，如重锤砸在苏晓心上。
她想过吗？
当然想过。
穿越之初，她以为只是意外。
但随着修炼，随着遇到云澜，随着一次次死里逃生，她越来越觉得，这一切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五行灵根被称为废灵根，她却能修炼，还能悟出新道。
云澜身怀归墟之力、无情道基，偏偏能与她的灵力共鸣。
净世莲火在她体内孕育，却能完美融入云澜体内。
而她的穿越时间，恰好与往生莲开花的时间吻合……
太多的巧合，就不是巧合。
“大师知道原因？”苏晓盯着老僧。
老僧沉默良久，缓缓道：“老衲守在此地八百年，见过无数人来此寻找寂灭魔尊的传承。有魔修，有正道，有散修……但从未有人，能引动往生莲开花。”
他走到一具枯骨前，枯骨手中握着一枚残破的铜镜。
老僧拿起铜镜，轻轻擦拭，镜面竟浮现出模糊的画面——
画面中，是一个女子。
女子穿着奇异的服饰（苏晓认出那是她穿越前的现代装），站在一株金色的莲花前。
莲花绽放，光芒将女子吞噬。而女子的面容，赫然与苏晓有七分相似！
“这是……”
苏晓呼吸一窒。
“这是八百年前的画面。”
老僧的声音很轻，
“寂灭魔尊在坐化前，以无上神通窥探未来，看到了这一幕。他留下预言——当往生莲再次开花时，会有一个异界之魂降临，此人身负五行，心怀至情，将带来……变数。”
他看向苏晓，浑浊的眼中仿佛有星辰流转：
“苏晓施主，你的穿越，并非偶然。你是被‘选中’的人。选中你的，不是别人，正是寂灭魔尊。”
洞窟中寂静无声。
只有水潭中的往生莲，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映照着苏晓苍白的脸。
穿越并非偶然。
她是被选中的。
被一个上古魔尊，在八百年前，就选定了。
那么云澜呢？他也是被选中的吗？
他们的相遇，他们的相知，他们的并肩……这一切，难道都只是计划的一部分？
苏晓忽然感到一阵寒意。
“为什么？”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寂灭魔尊为什么要选中我？他想让我做什么？”
老僧摇头：“魔尊未曾明言。他只留下预言，说异界之魂将带来变数。而这变数，或许关乎魔界的未来，或许关乎这个世界的命运，又或许……只关乎一个人。”
“谁？”
老僧看向洞口的方向，仿佛能透过石壁，看到正在山林中奔逃的云澜。
“那个继承了归墟之力、无情道基、净世莲火的人。”
苏晓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寂灭魔尊选中她，是为了云澜。
是为了让她来到云澜身边，是为了让她与云澜相遇、相知、并肩。
是为了……让云澜走上一条不同的路。
一条不是无情，而是有情的路。
“净世莲火源于毁灭，归于新生。”
老僧的声音在洞窟中回荡，
“寂灭魔尊一生修无情道，最终却因情而堕。他在陨落前领悟此火，或许正是希望，有人能以情御火，走出一条他未曾走通的路。”
他看向苏晓，眼神复杂：“苏晓施主，你的有情道，或许正是寂灭魔尊当年求而不得的东西。而云澜施主……他继承了魔尊的力量，却未必会继承魔尊的命运。因为有你。”
因为我。
苏晓缓缓握紧拳头。
所以，她的穿越，她的五行灵根，她的有情道，她与云澜的相遇……这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
那么，她的感情呢？
她对云澜的关心，她的不舍，她的决心……这些，也是被安排的吗？
“不。”
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无论我的到来是不是被安排，但我走过的路，我做过的事，我付出的感情——都是真实的。”
她看向老僧，眼中不再有迷茫：“就算这一切始于安排，但未来，由我们自己决定。”
老僧看着她，许久，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那笑容很淡，却让他那张枯槁的脸，多了几分生气。
“善。”
他轻声道，
“这就是变数。”
洞外，忽然传来剧烈的轰鸣声。
整个洞窟都在震动，碎石簌簌落下。
云澜来了。
或者说，追兵来了。
苏晓转身看向洞口，五色光华在掌心凝聚。
无论穿越是否偶然，无论命运如何安排。
此刻，她只知道——
她在等他。
而他们，要一起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