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心重塑带来的剧痛与虚弱,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刷着云澜的身体与神魂。
他紧握着苏晓的手,仿佛那是唯一能锚定他、不让他被撕裂感吞噬的浮木。
许久,那源自道基撕裂的震荡才缓缓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完整感”——不再有冰冷道意与炽烈情感的割裂,所有的力量与意志,都统一在了“守护”这一个信念之下。
然而,这份完整与坚定,并未带来丝毫轻松。
相反,一种更加沉重、更加清醒的认知,如同寒冰,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低头,看着苏晓依旧沉睡的容颜,看着她眼角那滴未干的泪痕。
心中的柔软与刺痛交织,却让他的眼神变得愈发冷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营造的疏离。
他轻轻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握着她的手。
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克制,仿佛在剥离自身的一部分。
“木尘子前辈。”
云澜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淡漠,却比以往更多了一种深不见底的沉寂。
一直守在洞府外,以防不测的木尘子闻声而入。
他看到云澜虽然气息虚弱,但眼神清明坚定,并无被道反噬控制的迹象,微微松了口气,但随即又因云澜周身那股刻意收敛、却依旧能感受到的孤冷气息而微微蹙眉。
“小友,道争已过?”木尘子问道。
“嗯。”
云澜点头,目光并未从苏晓身上移开,但语气却听不出太多情绪,
“晚辈需离开一段时间,前往寻找九转还魂草与大日如来炎。”
木尘子并不意外:“可想好去何处寻觅?此二物皆非……”
“已有线索。”
云澜打断了他,递过一枚早已准备好的玉简,
“此乃晚辈整理的一些关于她伤势后续调养需注意之事,以及……若一年之内我未归来,该如何以太阳精金残余药力,最大程度延续她生机的法门。烦请前辈……代为照看。”
他的话语条理清晰,安排得当,却透着一股交代后事般的决绝与疏远。
木尘子接过玉简,神识一扫,心中暗叹。
玉简内记载详尽,甚至包含了几种极其偏门、但或能吊命的秘术,显然云澜为此耗费了极大心力。
但他对苏晓的称呼,不再是带着一丝温度的名字,而是客观的“她”。
“小友既已决意,老夫自当尽力。”
木尘子收起玉简,看着云澜,
“只是,你此番模样……”
“无妨。”
云澜转过身,不再看苏晓,面向洞府之外,
“大道独行,本该如此。”
他迈步向外走去,步伐稳定,背影挺拔孤直,却再无之前守候在榻前时,那种虽然冰冷却带着一丝人间烟火的温度。
此刻的他,仿佛真的变回了那个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只为目的而存在的煞星,所有的柔软与牵绊,都被他强行冰封在了心底最深处,不露分毫。
这种突如其来的疏离,连木尘子这般阅历,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压抑。
他看得出来,云澜并非真的无情,恰恰相反,正是因情太深,顾虑太重,才不得不以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斩断当下的羁绊,逼自己踏上那条九死一生的路。
云澜走到洞口,脚步微顿,却未回头。
“若她醒来……问起我。”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滞涩,
“便说……我自有要事,归期未定。勿念。”
说完,他不再停留,身形化作一道血色流光,冲天而起,瞬息间便消失在药王谷外的天际,决绝得没有一丝留恋。
洞府内,只剩下木尘子,以及玉榻上依旧沉睡的苏晓。
木尘子走到榻边,看着苏晓平静的睡颜,又看了看云澜消失的方向,最终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
“痴儿……何苦如此。”
他明白,云澜的疏离,是一种保护。
他不想让苏醒后的苏晓,因他的离去而担忧,因他的前路险恶而背负压力,更不想……若自己最终未能归来,让她承受二次伤害。
他宁愿她以为他冷漠,以为他弃她而去,也好过让她知晓真相,徒增痛苦与牵挂。
他将所有的沉重与危险,一肩担下,只留下一个看似无情决绝的背影。
这份疏离,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加沉重,更加……情深。
而沉睡中的苏晓,对于云澜这番挣扎与抉择,这番刻意为之的疏离,一无所知。
她只是在纯阳药力的护持下,在本能地对抗着蚀魂煞,积蓄着力量。
只是在云澜转身离去的那一瞬间,她那平稳的眉宇,几不可察地轻轻蹙了一下,仿佛在梦中,也感受到了那份强行剥离的……痛楚。
云澜的疏离,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了此刻的分别与未来的重逢。
也为他独自踏上的、布满荆棘的救赎之路,蒙上了一层更加悲壮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