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丹开始!”
执事长老一声令下,线香点燃,青烟袅袅。广场上,数十座黄铜丹炉下的地火“轰”地升腾,热浪滚滚。一时间,药香、火气、灵气的波动交织弥漫。所有参赛弟子都收敛心神,全神贯注地投入到药材处理中。提纯、萃取、熔炼……每一个步骤都关乎成败。
云梦瑶并未急于动手。她目光平静地扫过自己的操作台,最终落在角落那方不起眼的、得自古墟废墟的“旧石釜”上。这石釜呈暗灰色,表面粗糙,布满风化的痕迹,只有内壁隐约可见几道残缺模糊的、类似土系灵纹的刻痕,看起来就像一块普通的、被遗弃的烹饪石器。这是她从古墟带回的“纪念品”之一,一直放在储物袋里。此刻取出,用意不言自明。
“她……要用那个东西炼丹?” 场边观战的弟子中有人低呼,语气充满不可思议。
“那是……石锅?开玩笑吧?凡铁都受不住地火,石头不会炸吗?”
“哗众取宠!果然是个不懂丹道的野路子!”
“怕不是连丹炉都用不起吧?可怜……”
“嗤,看她能炼出个什么玩意儿,别炸了伤及无辜。”
窃窃私语和毫不掩饰的嗤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高台上的几位丹堂长老也微微皱眉,显然不认为用这破烂石釜能炼出什么像样的丹药。药辰站在不远处自己的丹炉后,瞥见云梦瑶的举动,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冷笑,眼中闪过快意。在他看来,这女人已是黔驴技穷,拿出这等破烂,徒增笑柄罢了。
云梦瑶心想: “笑吧,尽情笑。古法炼丹,以天地为炉,万物为鼎,谁规定一定要用精铜丹炉?这石釜虽残,内蕴一丝厚土宗遗留的‘纳元’、‘稳形’意韵,正适合处理这被做了手脚的药材。混沌为基,厚土为载,看我如何‘烹’了这一炉毒草!”
她不再理会外界嘈杂,心神沉静。首先拿起那瓶无根水,指尖一缕极其精微的混沌灵力探入,并非简单的加热,而是模拟水行润下、涤荡之意,将水中可能存在的微量杂质(包括可能沾染的蚀灵草气息)悄然剥离、包裹,并未立刻丢弃,而是暂时封存在水汽之中。动作行云流水,虽略显生疏,却透着一股奇异的韵律感。
接着处理地根藤。她并指如刀,混沌灵力蕴含一丝土行厚重,精准地剔除老皮,挤出汁液。汁液滴入石釜,并未如常法般直接接触滚烫的釜底,而是被她以灵力托住,悬浮在釜内中央,缓缓旋转。
轮到聚气果。她没有用常规的碾磨法,而是双手虚抱果实,混沌灵力模拟木行生机,包裹果实,缓缓挤压,萃取出最精纯的果液精华,同样以灵力托举,与地根藤汁液保持微妙距离。
最后,才是那株被动了手脚的凝露草。云梦瑶的神色更加专注。她没有直接处理草叶,而是先以神识细细感应,确认了蚀灵草粉末集中潜伏在草茎中段。她伸出右手食指,指尖缭绕着极其淡薄、却蕴含混沌分化、剥离意韵的灵力,轻轻点在草茎特定位置。然后,左手拿起一柄普通玉刀,动作看似笨拙地开始刮取草叶上的露华精华。
就在玉刀刮过草茎的刹那,她右手指尖那丝灵力微不可察地一震,一股极其巧妙的吸附之力产生,如同最灵巧的探针,精准地将草茎深处那几粒细微的蚀灵草粉末“粘”了出来,并迅速以一层更精纯的混沌灵力包裹、禁锢,形成一颗米粒大小、无色无味、灵力波动被完全掩盖的“毒丸”!整个过程快如闪电,且被她刮取草叶的动作完美掩饰,无人察觉。
凝露草精华被萃取出,与之前两团药液呈品字形悬浮。而那颗要命的“毒丸”,则被她悄然隐藏于托举药液的灵力流中,随时可以调用。
“起!” 云梦瑶低喝一声(实则为了引人注意),双手虚按石釜。石釜内壁那几道残缺的灵纹,在她精纯的混沌灵力(模拟土行)激发下,竟微微一亮,散发出一种厚重、包容、稳固的奇异力场!悬浮的三团药液在这力场中缓缓靠近,开始初步融合。她没有用地火直接炙烤石釜,而是将混沌灵力转化为温和却持久的热力,透过石釜内壁的灵纹,均匀地传递给药液,仿佛文火慢炖。
这手法,与旁人那种猛火急炼、灵力狂涌的景象截然不同,显得笨拙、缓慢,甚至有些可笑。围观者中嗤笑声更大了。
“看吧,果然是胡闹!”
“这能炼出丹?煮汤还差不多!”
“浪费药材!”
药辰脸上的笑意愈发浓了,他甚至有闲暇瞥了一眼自己丹炉中那团翻滚交融、灵光氤氲的药液,心中得意。他用的可是祖父赐下的青玉暖阳炉,配合精妙的控火诀,成丹品质有保障。等那女人炸炉出丑,看她还如何嚣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线香燃烧近半。
“噗——!” 一声闷响夹杂着惊呼突然响起!
只见不远处,那名被药辰收买、负责分发药材的微胖内门弟子,面前的黄铜丹炉突然剧烈震动,炉内药液翻滚失控,发出“嗤嗤”怪响,颜色迅速变黑!
“不好!药力冲突!” 那弟子脸色惨白,手忙脚乱地想要加大灵力输出稳住炉火。
“轰!!!”
一声更大的爆响,丹炉盖被冲开,一股黑烟夹杂着焦糊味冲天而起!炉内药液彻底化作一滩废渣,溅了那弟子满头满脸,好不狼狈!他呆立当场,面如死灰——炸炉了!这意味着他直接被淘汰,甚至可能因操作不当受罚。
“废物!” 药辰暗骂一声,却并不意外。他早就吩咐人在此人的一份辅料中也加了微量蚀灵草粉末,以防万一,同时也可作为“意外”的掩护。他收回目光,专注于自己的丹药,此刻已到凝丹的关键时刻。
云梦瑶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冷笑。她石釜内的三团药液,在混沌灵力的调和与石釜力场的稳定下,已初步融合成一团拳头大小、色泽驳杂的药液精华。是时候了!
她目光瞥向药辰的丹炉。药辰正全神贯注,指诀变幻,控制着炉火,炉内药液已开始收缩,散发出淡淡的丹香。他选择的是侧风口聚火凝丹法,炉火从丹炉一侧的特殊风口中涌入,旋转凝练药力。这手法能提升成丹率,但对火力控制和炉内气流稳定要求极高。
云梦瑶心念一动,隐藏于灵力流中的那颗“毒丸”,在她精妙的操控下,悄无声息地混入了自己石釜内那团即将成型的药液之中。她没有试图祛除或化解蚀灵草的毒性,反而以混沌灵力为引,模拟出与自身药液相生相克的微弱波动,巧妙地激活并放大了蚀灵草那“破坏融合、引发冲突”的特性,但这股被引导、放大的冲突之力,并未在她自己的药液中爆发,而是被她以混沌灵力牢牢束缚、压缩,形成了一小团极不稳定、充满破坏性的隐形能量。
“凝!” 云梦瑶轻喝,双手印诀一变,石釜内药液急速旋转收缩,药香开始散发——她也到了凝丹的最后关头!
几乎同时,药辰脸上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指诀猛地一合:“丹成!”
就在他丹炉内灵气汇聚、丹药将成未成的最关键一刹那——
云梦瑶眼中精光一闪,石釜内那团被压缩到极致的、蕴含蚀灵草破坏之力的不稳定能量,被她以一丝混沌灵力为“弹弓”,精准无比地、无声无息地弹射而出,目标直指药辰丹炉侧下方的那个聚火风口!
这股能量微弱至极,且被混沌灵力完美伪装,混杂在广场上纷杂的灵力波动和丹香之中,毫无痕迹!
“嗯?” 药辰正要收丹,突然感觉丹炉内的火力微微一滞,炉内原本平稳旋转的气流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紊乱!这紊乱微乎其微,若是平时,以他的控火术足以瞬间调整。但此刻正是凝丹最紧要关头,丹液处于最不稳定的状态!
“怎么回事?” 他心头一紧,急忙催动灵力想要稳住。
然而,就是这一丝微不足道的紊乱,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引爆了蚀灵草粉末本应对云梦瑶药液产生的破坏效果!只不过,这效果被云梦瑶“嫁接”到了他的炉内环境中!
“嗤——砰!”
药辰的丹炉内,原本即将凝聚的丹液,骤然失控!不同属性的药力失去平衡,相互冲撞,发出沉闷的爆鸣!炉盖震动,丹香瞬间转为焦糊!虽然他拼尽全力镇压,炉子并未炸开,但炉内已然一塌糊涂!
“不——!” 药辰目眦欲裂,疯狂输出灵力,试图挽救。但为时已晚。片刻后,炉火熄灭,他颤抖着手打开炉盖——里面只有三颗色泽暗淡、表面坑洼、散发着焦糊气味的劣质回气丹,成丹率不足三成,品质更是低劣不堪!
而另一边,云梦瑶的石釜也恰好在此刻发出一声轻鸣,炉盖(一块石板)掀开,五颗圆润饱满、色泽均匀、丹香纯正的普通回气丹滴溜溜飞出,落入她早已准备好的玉瓶之中。成丹率五成,品质中等偏上,虽不惊艳,但稳扎稳打,顺利过关!
“这……怎么可能?!” 药辰看着自己炉中的废丹,又看向云梦瑶玉瓶中的成品,脸色瞬间涨红如猪肝,难以置信。
“时间到!” 执事长老的声音响起。
评委开始依次查验。轮到药辰时,几位长老看着那三颗劣丹,纷纷摇头。轮到云梦瑶时,看到她用石釜竟也成丹,且品质尚可,都露出讶色。那位主持的执事长老拿起一颗回气丹,仔细感应,点头道:“药力融合尚可,杂质不多,以石釜炼制,能得此丹,控火与药性掌握已有小成。过关。”
“且慢!” 云梦瑶忽然开口,声音清越,瞬间吸引了全场目光。
她上前一步,向执事长老和几位评委躬身一礼,然后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盒,打开,里面正是那株处理过的凝露草残渣,以及她用混沌灵力小心保存下来的、那缕混合了蚀灵草粉末的水汽和刮取凝露草时刻意留下的一点点草茎碎末。
“长老明鉴,” 云梦瑶语气平静,却掷地有声,“弟子在炼丹前查验药材,发现此株凝露草似有异样,其茎秆处隐有阴寒滞涩之气,与凝露草应有的清灵生机不符。弟子恐影响成丹,便以秘法将其可疑部分剥离封存。炼丹时,弟子察觉炉内药力融合时有异常冲突波动,幸得早年偶得的一方古石釜,有稳定药性、平复冲突之效,加之小心控火,方侥幸成丹。然,此物诡异,弟子不敢隐瞒,特呈上请长老鉴定。”
说着,她将玉盒与水汽、草末一同奉上。
执事长老神色一凝,接过玉盒,神识仔细探查。片刻,他脸色一变,又仔细检查了那缕水汽和草末,眼中寒光一闪:“蚀灵草粉末!虽微量,但足以破坏二阶丹药融合!此物怎会混入大比药材?!”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蚀灵草?那是破坏药性的毒草啊!”
“有人作弊?!”
“是针对云梦瑶的?谁这么大胆?”
药辰脸色瞬间煞白!他万万没想到,云梦瑶不仅没中招,反而留下了证据,还将蚀灵草的特性说得清清楚楚!他猛地看向那个炸炉的胖弟子,那弟子早已面无人色,瑟瑟发抖。
“说!药材从何而来?经谁之手?” 执事长老厉声喝问,目光如电扫向负责分发药材的几名弟子。
那胖弟子心理防线瞬间崩溃,扑通跪下,指着药辰方向,语无伦次:“是……是药辰师兄!他让我在云梦瑶的凝露草里做手脚!还说事成之后给我一颗筑基丹!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血口喷人!” 药辰又惊又怒,厉声反驳。
“是不是血口喷人,一查便知!” 云梦瑶适时开口,目光平静地看向药辰,“药师兄负责此次部分药材的初检吧?且药师兄方才炼丹,炉火突然失控,丹药品相大跌,是否也因为……不小心接触了沾染蚀灵草气息的东西而不自知呢?毕竟,蚀灵草粉末无色无味,极易沾染。”
她这话毒辣至极,既点出药辰有接触药材的便利,又暗示他自己也可能“误伤”,将怀疑的种子种下。
“你!” 药辰气得浑身发抖,却无法反驳。他丹炉失控是事实,成丹劣质也是事实!
这时,另一位一直冷眼旁观的、面目古板的丹堂长老(与药尘子不算一系)忽然抬手,凌空一抓,将药辰丹炉内残留的药渣和那三颗劣丹摄到手中,仔细感应。片刻,他冷哼一声:“丹渣之中,确有极其微弱的蚀灵草残留气息!药辰,你作何解释?!”
人证(胖弟子)、物证(云梦瑶提供的证物、药辰丹炉内的残留)、动机(嫉妒、打压)俱全!药辰百口莫辩!
“不!不是我!是有人陷害我!” 药辰声嘶力竭,但眼神慌乱,言语苍白。
最终,在几位长老和执事联合裁定下,胖弟子被废去修为,逐出宗门。药辰虽因其祖父之故,未受重罚,但炼丹作弊、陷害同门的罪名坐实,被当场取消大比资格,扣除三年宗门供奉,禁足思过崖一年。名声彻底扫地!
一场风波,以云梦瑶的完胜、药辰的惨败告终。
广场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场中那个青袍少女。先前嘲笑她的人,此刻脸上火辣辣的。谁能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用石釜炼丹的外来客卿,不仅技艺不俗,更在无声无息间,反杀了丹堂长老嫡孙的阴谋,手段之高明,心思之缜密,令人胆寒!
云梦瑶心道: “跟我玩阴的?姑奶奶在云家后宅玩宅斗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这下清净了,短时间内应该没苍蝇再来烦了。不过,算是把丹堂往死里得罪了……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收起玉瓶,向几位长老行礼后,淡然走下台。所过之处,人群不自觉让开一条道路。敬畏、好奇、钦佩、忌惮……种种目光交织。云梦瑶用一场干净利落的反杀,不仅赢得了炼丹比试的过关,更在青木宗众多弟子心中,立下了心思机敏、不可轻侮的深刻印象。当然,也彻底将丹堂长老一系,推到了对立面。
名声大噪,祸福相依。更大的风波,或许已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