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见她很着急的样子,又看她似乎打算就这么步行回去的样子“大妹子,别急别急!你这么急,走着回去多耽误功夫?正好!”他拍了拍身旁那辆已经装了些杂货的三轮车“我开我的小三轮来的,你那发电机和蓄电箱本来就打算等会儿送,现在就在车上放着呢!我这儿也差不多收摊了,顺路,直接捎你回去!也省得你干等,你看怎么样?”
这简直是雪中送炭!徐小言没想到对方如此爽快和周到,心中涌起一阵感激,连忙说道“那太谢谢你了!老板,真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客户第一嘛!再说咱们这买卖成了就是缘分!”小伙利索地跳上驾驶座,示意徐小言坐到旁边勉强能容下一个人的副驾位置。
他发动了电动车,三轮车发出轻微的嗡嗡声,载着两人和货物,灵活地拐出拥挤的太平街,朝着号房的方向驶去。
约莫二十多分钟后,三轮车停在了徐小言家的院门外,精神小伙不仅送货上门,还非常热心地帮徐小言将沉重的发电机和两个大小不一的蓄电箱从车上卸下,一直搬到屋内空地处。
“大妹子,东西都在这儿了,您清点一下”小伙擦了把汗,笑着说道。
徐小言点点头,现场确认收货,再次道谢“谢谢老板,辛苦了”。
“您客气!以后有啥需要尽管来太平街找我,我常在那儿!”小伙留下这句话,便挥挥手,驾着三轮车离开了。
送走小伙,徐小言立刻反手关上大门,然后回到屋内,将地上沉重的发电机和两个蓄电箱收进空间。
做完这一切,她背好双肩包匆匆出门,按照谢应堂发来的地址,朝着外城西区的方向快步走去。
建设路位于外城西区相对偏僻的区域,与她所住的靠近中城边缘的号房距离不近。
她需要经过数个街区,横穿大半个外城区域,有的地方道路狭窄拥挤,有的地方则因为施工或废弃而需要绕行,路上行人车辆虽然不如太平街密集,但也不少,她不得不时常避让。
当她终于按照路牌和偶尔询问路人,抵达那栋位于建设路深处的第17栋四层旧楼时,抬腕看了看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徐小言才真切地感受到,临川基地所谓“外城”的范围有多么大。
“没想到走过来要这么久……”徐小言抬手抹了抹额角沁出的细汗,无奈地摇了摇头,在心里默默记下“下次再来,说什么也得想办法搭个车了,太耽误时间”。
她抬头,仔细打量了一下这栋即将进入的建筑,楼房外观十分老旧,像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产物,墙皮大面积斑驳脱落,裸露着里面青色的砖块,有些窗户玻璃碎裂,用木板或塑料布勉强封堵着。
楼道入口处光线昏暗,堆放着不知谁家的破旧家具、废弃纸箱等杂物,几乎堵住了一半通道。
整栋楼以及周围的环境,都透着一股浓郁的破败、拥挤和杂乱感,很有几分旧时代“城中村”或老旧工厂宿舍区的味道,空气中飘散着若有若无的霉味和饭菜混合的气味。
这就是谢应堂和王肖暂时安顿下来的地方?条件比她预想的还要艰苦一些,但此刻不是感叹的时候,她压下心头的感慨,小心地避开楼道口的杂物,踏入了昏暗的楼梯间。
楼梯间里更加拥挤不堪,几乎每一级台阶的侧面都堆放着各家的杂物——蜂窝煤、旧鞋、腌菜坛子、晾衣架……墙壁上满是乱七八糟的涂鸦、小孩的划痕和经年累月留下的污渍。
仅有的几盏声控灯似乎坏了大半,光线极其微弱,只能勉强看清脚下,空气中那股复杂的气味更加浓重,还夹杂着灰尘和潮湿的味道。
徐小言屏住呼吸,小心地借着微弱的光线,一步步往上走,尽量不发出太大声音,同时耳朵警觉地捕捉着各层楼传来的模糊声响——孩子的哭闹、电视的嘈杂、夫妻的争执、流水声……这就是外城普通幸存者拥挤而真实的日常生活。
终于,她来到了三楼,楼道里同样堆满杂物,光线昏暗,她沿着狭窄的过道往前走,两侧紧闭的房门后传来各种生活噪音,她数着门牌号:301……然后,她看到了302室。
那是一扇看起来不算太结实的普通木门,油漆剥落,门把手有些锈迹,门上贴着一张褪色的福字,边角卷起,门口相对干净一些,没有堆放太多东西。
徐小言站在门前,平稳了一下因为快步赶路而略微急促的呼吸,然后抬手,用指节在木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咚、咚、咚”。
敲门声在杂乱的楼道背景音中并不突出,几乎就在敲门声落下的下一秒,门内立刻传来一个熟悉、低沉且带着高度警惕的声音“谁?”
是王肖!
“是我,徐小言”她应道。
门内顿时响起一阵急促的跑动声,紧接着,门“咔哒”一声被拉开,王肖那张带着点稚气的脸出现在门后,脸上绽放出他标志性的、充满活力的笑容。
“小言!你可算来了!”他语气里满是欣喜,侧身赶紧让徐小言进屋,嘴里还不停叨叨着“之前我们俩手头积分紧巴巴的,租完这房子就没剩多少了,根本买不起那死贵的手机,还是老谢后来不知道走了什么运,捣鼓进了那个什么‘基地网络管理办公室’当差,混了点积分买手机,这才能联系上你!”
说到这儿,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猛地一拍脑袋,转身就冲到窗户边,探出大半个身子,朝着楼下中气十足地大喊“老谢!老谢——!谢应堂——!抓紧回来——!”
他这毫无征兆的一嗓子,把徐小言吓了一跳,她走到窗边,纳闷地看着他“你这样喊,他……能听得见?”
王肖缩回身子,满不在乎地拍了拍手上的灰,点了点头“不知道呢,他今天应该就在这附近干活儿,听见了自然就回来了,要是听不见……”他狡黠地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那我就当是叫狗了呗,多叫几声又不亏!”
徐小言看着他这副混不吝的样子,忍不住无奈地笑了笑,对这两货的相处模式不予置评。
不到十分钟,门外响起了钥匙插入锁孔的窸窣声,紧接着,房门被推开,风尘仆仆的谢应堂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那身略显陈旧但干净利落的衣服,只是眉宇间似乎多了几分属于“公职人员”的沉稳。
徐小言抬头看到他,忍不住带着几分惊奇问道“你还真听到王肖那家伙的‘召唤’了?”
谢应堂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一边脱下沾了灰尘的外套,一边解释道“嗯,正好在附近,这片区域的网络节点有点小问题,我过来调试一下”。
他挂好衣服,走到徐小言对面的椅子坐下,神色认真起来“小言,你来得正好,我这边打听到一个消息——第四城的初步框架已经建好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位置就在外城城墙之外,算是新的拓展区域,军方现在推行政策,直接免费分配地基,而且购买建材也给予不小的折扣,最重要的是,一旦房屋按照标准建成,那房子就归建造者终身免费居住,只有人死了,军方才会收回”。
他看向徐小言,眼神里带着征询“我和王肖商量了一下,觉得这是个机会,我们打算去第四城,你要去吗?”
徐小言安静地听完,脸上并没有露出谢应堂预想中的赞同或兴奋,反而是微微蹙起了眉头,她没有立刻反驳,而是开口说道“第四城的地理位置处于环外城之外,对吧?就我所知,内城、中城、外城都是由高墙和防御工事层层保护的,我猜,这第四城,估摸着也有一道城墙,中间圈起来的这片区域就是第四城本身”。
她抬头看向谢应堂“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我是说如果,外界出现大规模的鼠潮或者其他不可控的危险,首当其冲要承受冲击的,会是哪里?”
她不等谢应堂回答,便自问自答“就是第四城”。
“而且”徐小言继续说道“军方现在推出这么优厚的条件——免费地基、打折建材、终身产权,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非常、非常希望有人过去建设第四城,反过来想,为什么这么急切?”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是不是因为,随着投奔临川基地的人越来越多,现有的外城居住空间已经饱和,甚至不堪重负,容不下更多人了?外面新来的人,面临两个选择:要么,像我们当初一样,花费积分留在相对安全、但拥挤且租金不菲的外城;要么,就被‘免费’和‘终身产权’吸引,去往更外围、但也可能更危险的第四城”。
徐小言最后抛出了一个核心问题,声音不高,却重重敲在谢应堂和王肖的心上“你们说,权衡之下,会选择留在第四城的人,会以什么成分为主?是像我们这样有了一定积累、寻求稳定的人,还是那些身无分文、走投无路、或者敢于刀头舔血的亡命之徒?那个地方,在最初的秩序建立起来之前,会乱成什么样子?”
一番话说完,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王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挠头看向谢应堂,谢应堂眉头紧锁,显然,徐小言提出的这些现实而残酷的问题,他并非完全没有想过,只是被“免费房产”这个巨大的诱惑在一定程度上遮蔽了。
徐小言看着他们,没有催促,她只是将自己看到的隐患摊开在他们面前,最终如何选择,还需要他们自己来决定。
谢应堂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是我把问题想简单了,光盯着‘免费’,却没看清这免费背后要付出的代价可能更沉重”。
他看了一眼王肖,又看了看这狭小逼仄的房间说道“按现在的情况,我每天在网络办能稳定拿到4积分,王肖打点零工也能有2积分进账,如果省着点花,维持在外城的基本生活,确实问题不大”。
徐小言见他听进去了,心里稍安,但随即指出了更现实的问题“谢哥,你还得考虑到,天气如果再冷下去,降到无法出门的程度,你们还能不能出去赚取积分?而且”她的目光扫过房间,这里除了基本的生活用具,几乎看不到过冬的储备“你们过冬的物资,似乎准备得不够”。
她以自身为例,坦诚道“我是租了个带火炕的房子,又买了个火桶,还囤了好几吨煤炭,我看你们这儿,就算现在想买煤炭,有地方堆放吗?光是取暖这一项,你们就很难解决”她提出了一个切实的建议“你们要不要考虑换个地方?哪怕只是换个带火炕或者有独立小空间的房子,然后把这里转租给别人?”
王肖脸上露出了既认同又无奈的神色,他低下头,用脚尖无意识地蹭着地面那块磨得发亮的水泥地,声音有些发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和无力感,嘟囔道“小言,不是我们不想换……是,是真没法子,这地方确实……唉,但我们手里头那点积分,真的不宽裕,稍微好点的房子,月租不是小数目”。
徐小言的目光在两位同伴脸上停留片刻,然后转过身,将一直紧抱在身前的双肩包放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桌子上。
在谢应堂和王肖略带疑惑和惊讶的目光注视下,她伸手从背包里取出了那瓶高档名酒,深色的瓶身在昏黄光线下泛着润泽的光,接着,徐小言又拿出了五包名牌香烟,烟盒崭新挺括,她将这些东西一一放在桌面上。
“谢哥,王肖”她抬起头“这些,你们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