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要不要将幽谷圣地的存在告诉师父?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便被他按了下去。他心想,师父虽不是外人,对自己更是恩重如山,但幽谷圣地如今毕竟是白罡(白晶虎)的潜修之所。人妖两族关系微妙,虽说他们与白罡有了过命的交情,但难保师父或者其他青云宗之人知晓后,不会生出什么别的想法,万一引发不必要的摩擦就不好了。
还是先守住这个秘密吧。
林冲心中有了决断,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受教了”的笑容,将这个话题轻轻揭过。
接下来的几日,师徒二人在落霞山这处静谧的竹院中,过得可谓是逍遥快活,宛如世外仙人。他们采摘山间野菌,捕捉溪流肥鱼,林冲更是用冰灵力辅助,将猎物瞬间冷冻保鲜,随吃随烤。篝火旁,烤鸡油脂滴落噼啪作响,烤鱼香气四溢,佐以清虚道人不知从哪摸出来的陈年灵酒,二人对坐,谈天说地,畅所欲言,将外界的一切纷扰暂时抛诸脑后。
夜色如水,明月高悬。两人坐在院中石凳上,对着满天星斗,林冲啃着烤得外焦里嫩的鸟腿,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含糊不清地问道:“师父,说起来,您老人家……到底多少岁了?”
清虚道人抿了一口酒,笑眯眯地伸出两根手指,在林冲面前晃了晃。
林冲眼睛一瞪,差点被嘴里的肉噎住,好不容易咽下去,惊呼道:“二百岁?!我的天!”
清虚道人慢悠悠地放下酒杯,语气带着一丝自嘲,更正道:“确切地说,是二百六十岁了。是不是觉得……为师很没用?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蹉跎了二百多年岁月,依旧只是个六品大圆满,连七品的门槛都没摸到。”
林冲闻言,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神色认真地说道:“绝对没有!师父,弟子虽然年轻,但也知道修行之路,越往后越是艰难,每一境的提升都如同跨越天堑。您能修炼到六品大圆满,已经是无数修士终其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了!”
他这话发自肺腑,绝非奉承。
清虚道人听了,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但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感慨。他沉默了片刻,望着天边那轮皎洁的明月,声音变得有些悠远:“其实……为师年轻时的修行天赋,也就算个中等偏上的水平而已,可比不了你小子这等身负变异灵脉的怪物。”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为师在这六品大圆满之境……已经停留了足足一百多年了。”
“一百多年?!” 林冲这次是真的被惊到了,手中的鸟腿都忘了吃。他无法想象,在一个境界停滞百年,那是何等的煎熬与无奈。“六品升七品,竟然如此之难吗?”
清虚道人缓缓摇了摇头,收回望向明月的目光,转而凝视着跳动的篝火火焰,他的脸上第一次在林冲面前流露出一种清晰的、名为“畏惧”的情绪。
“难,自然是极难的。但更准确地说……是怕死。”
“怕死?” 林冲更加不解了。修行之人,逆天而行,与天争命,岂会因怕死而停滞不前?
清虚道人深吸一口气,仿佛要说出一个压在心底许久的秘密,声音都低沉了几分:“冲儿,你可知为何放眼整个灵古大陆,七品、八品的大能修士如此凤毛麟角,堪称传说?”
不等林冲回答,他便一字一句,石破天惊地说道:
“那是因为,从六品开始,修士每一次试图破境提升,无论是六升七,还是七升八……都会引动——天劫!”
“天劫?!”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林冲耳边炸响。
“没错,天劫!” 清虚道人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那是天地规则对逆天而行者的考验,亦是惩罚。雷霆、天火、罡风、心魔……形式各异,威力无穷。抗得住,便能脱胎换骨,踏入全新的境界,寿元大增!可若是扛不住……”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寒意:
“轻则境界倒退,道基受损,终身再无寸进可能。重则……在那煌煌天威之下,身心俱灭,魂飞魄散,连进入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清虚道人写满复杂情绪的脸庞,也映照着林冲那充满震惊与恍然的表情。
这一刻,林冲终于明白了,为何师父会在六品大圆满停滞百年。那不是懒惰,不是天赋所限,而是一种对天地之威的深深敬畏,以及对那“身心俱灭”结局的恐惧!
修行之路,原来从六品开始,才真正露出了它残酷无比的獠牙!每一次突破,都是在与天争命。
清虚道人望着那跳跃的篝火,眼神迷离,仿佛穿透了时光,回到了过去。他声音低沉,带着深深的怀念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继续说道:
“这间竹院的主人,便是为师的一位老朋友……从某种意义上说,也算得上是为师的半个师父。”
“当年为师在外历练,途经落霞山,偶然与他在此相遇。他那时已是六品大圆满的前辈,见我懵懂,便时常指点我一二,我们脾性相投,竟成了忘年之交。”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沉重:
“二十年前,他已活了整整四百岁,停留在六品大圆满,更是长达二百多年。许是看透了世事沧桑,厌倦了这漫长的、看似永无尽头的等待……有一日,我收到了他的传讯。”
清虚道人深吸一口气,仿佛那信上的字句依旧灼烫:
“他在信中说……他活够了。决定不再枯等,要正式冲击七品境,挑战天劫!他邀请我来此……为他庆祝成功,或者……为他收尸。”
“等我日夜兼程赶来时……” 清虚道人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他闭了闭眼,“这院子里,只剩下他一具早已冰冷、焦黑……几乎不成人形的尸体。天劫之下,他终究是……没能扛过去。”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带着无尽的唏嘘:“我依照他生前的遗愿,就在这院中,以真火将他残躯焚化,将他的骨灰,亲手洒遍了这落霞山的每一处角落。让他与他最爱的山水,彻底融为一体。”
“自那以后,每隔一段时间,为师便会来此住上些时日,打理院子,也算是……陪陪这位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