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今年已经快结束了。”
电梯缓缓上升的微鸣声中,许昭按下六楼的按钮,忽然开口。
她的声音在狭小的金属空间里显得清晰而平静。
“怎么?这就开始惦记过年了?”程砚背靠着冰凉的电梯壁,语气努力维持着往日的随意。
许昭转过头来看他,电梯顶灯在她眼里落下细碎的光点。
“到时候,一起看烟花吗?”她问得直接,目光不闪不避。
“可以。”程砚几乎是脱口而出,大脑还没来得及思考,答案已经先于思绪蹦了出来。
等反应过来,才觉得这两个字说得太干、太快,少了点他平时该有的、哪怕是调侃的余地。
许昭已经转回了头,面向即将打开的电梯门。程砚看见她似乎很轻地、几乎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肩膀,像是一个被暖意掠过的微小战栗,又或者只是调整了一下围巾。
“叮”一声,六楼到了。
“晚安。”她走出去,没有回头,声音混着脚步声传来。
“晚安!”程砚连忙应道。
一起看烟花?这算是……约定吗?
他抬起手,有些懊恼地搓了搓后颈,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简直像台卡壳的复读机。
而这来之不易的假期,来得快,去得更快。
第二天的教室,重新被人声、书本翻页声和粉笔划过黑板的吱嘎声填满。
窗外的雪迹几乎消失殆尽,只剩下湿漉漉的地面和枝头零星的水珠,证明那场雪并非幻觉。
寒气依旧砭骨,十二月终究是十二月,凛冽是它不容置疑的底色。
更何况,月底还有一场月考虎视眈眈。
“程砚,英语老师有请。”课代表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精准的钩子,把程砚从课间短暂的放空状态里硬生生拽了出来。
原因简单直白,且历史悠远:听写单词,又没过关。
程砚在这件事上堪称惯犯,秉持着“虚心接受,坚决不改”的优良传统。
办公室内,英语老师看着又一次惨不忍睹的听写纸,按了按太阳穴。
“程砚,这是第几次了?”她的语气里没有火气,只剩深深的无奈,“背几个单词能有多难?多拿几分,高考不就多点把握吗?”
程砚垂手站着,无话可说。
因为确实……无可辩驳。
毕竟是血淋淋的现实嘛,笔是他的,纸是他的,单词不是啊!
连班主任路过都忍不住插了句嘴:“程砚啊,你别的科目不都挺稳当吗?地理也追上来了,数学也够用,怎么就在英语这儿……卡住了呢?”
回到座位,程砚有些蔫儿地坐下。
“怎么,又被传召了?”许昭头也没抬,笔尖在试卷上流畅移动,声音淡淡的。
“嗯……保留节目,日常打卡。”程砚拧开保温杯,灌了口水,试图冲淡那点郁闷。
后桌的冯萱探过身来,脸上写满困惑:“程砚,政史地那么多东西你都能捋顺,没道理记不住英语单词啊?不都是背嘛。”
程砚把保温杯盖重重一合,发出“咔”一声响,有气无力道:“呵呵,我拒绝讨论这个问题。” 他此刻不想进行任何学术交流。
“哟——!”曹云华逮着机会,声音顿时高了八度,“程砚,你就别挣扎了!我就算分你二十,你也摸不着及格线啊!哈哈哈!”
笑声格外爽朗,显然是在报复昨天程砚对他的无情嘲笑。
程砚没回头,只朝着曹云华的大致方向竖了一下保温杯,当作“已阅,且不屑”的回应。
班级一角响起几声压低的笑。
就在这时,班主任刘老师的身影重新出现在教室门口,手里还带着一股室外的寒气。
“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说个事。”他走到讲台边,敲了敲桌面,“今天下午两节课后,阶梯教室有个名师讲座,关于答题思路和心态调整,要求全体参加,记得别迟到。”
底下响起一阵轻微的、混合着“又讲座啊”和“可以不用上课?”的嘀咕声。
刘老师嘴角勾起一个“我都懂”的弧度,补充道:“觉得有用的,就认真听听,汲取点精华。觉得……呃,暂时用不上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几个已经眼皮发沉的学生,“也给我坐在那儿,养养神也行,记住啊,休息也要讲究基本法,别太明显,给我和主讲老师留点面子。”
最后这句话,带着点无奈的幽默,瞬间让班里气氛一松,几个学生偷笑起来。
“好了,书翻到上次复习的地方,我们继续。”刘老师拿起课本,无缝切换回上课模式。
班主任那句“养养神也行”,可真是说到了程砚心坎里。
他正需要一点不用动脑的合法放空时间。
现在的政治课,早已结束了新课讲授,彻底进入了“复习-做题-讲评”的循环。
该铺的知识网络已经织就,该强调的重点也已反复锤炼,剩下的,真就看个人修为了。
粉笔在黑板上列举着易混概念,刘老师的声音平稳而富有节奏,像是给已知的乐章做着最后的校准。
作为文科快班,在这方面确实有种不必言说的默契和自觉。
大部分人低头刷题,笔尖沙沙;偶尔有人抬头听讲,眼神专注。
整个教室弥漫着一种高效而略显沉闷的气压。
也正因如此,这个班的整体成绩在年级文科班中一直一骑绝尘,是老师们口中“放心”的班级。
程砚转着笔,目光掠过窗外重又变得灰蒙蒙的天空。
讲座、复习、月考……日子像被设定好的齿轮,严丝合缝地向前滚动。
他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在老师转身板书的间隙,偷偷规划起下午阶梯教室里,哪个角落更适合践行班主任那“不要太明显”的休息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