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蔫一屁股墩在烂草窝里,两条腿跟面条似的,怎么使劲都撑不起身子。
手里的老猎枪被汗手攥得湿滑,枪管子都在哆嗦。
刚才那头狼王离他太近了。
那股混着腐肉和腥臊的热气儿,实打实的喷在了他脖颈上,到现在还没散干净。
韩老蔫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连滚带爬地凑到陈放跟前,声音都变了调:“陈小子!伤着哪了?”
“妈了个巴子的,刚才那一下,真要把老子的魂都吓飞了!”
“你要是真折在这儿,回头王长贵非得把我这张老皮给剥了不可!”
“没事,皮外伤,死不了。”陈放借着韩老蔫的搀扶站了起来。
他左肩上的棉衣被狼爪撕成了烂布条,血顺着胳膊肘往下滴,在枯黄的杂草上砸出点点暗红。
陈放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他那双眼睛越过地上还在冒着热气的狼王尸体,直勾勾盯着灌木丛深处。
没了头狼压阵,这群狼就是一盘散沙。
几只半大的狼崽子早没了刚才那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狠劲。
夹着尾巴呜咽着钻进了林子里,剩下的公狼更是跑得连个影都看不见了。
空气里,血腥味浓得呛嗓子。
陈放弯下腰,从衣摆下面“嘶啦”一声撕了条长布下来。
他用牙齿咬住布条一头,右手用力一勒,把还在渗血的左肩扎紧。
这一勒,疼得他额角的青筋都蹦了出来,细密的汗珠子瞬间冒了一头。
但他硬是一声都没吭。
身侧传来了粗重的喘息声。
陈放一巴掌按住想要挣扎爬起来的大黑狗。
“黑煞,趴着。”
这家伙刚才真是在拿命换命,胸口那道刚长好的口子全崩开了。
血把胸前的黑毛都浸透了,粘成一缕一缕,看着触目惊心。
黑煞哼唧了一声,大脑袋在陈放掌心里蹭了蹭,舌头还去舔陈放手背上的血。
陈放拍了拍它的大脑门,语气里难得带了一丝温软。
“虎妞,看着它,哪也不许去。”
虎妞低低地“呜”了一声,身子一伏,贴在黑煞旁边。
那一对琥珀色的眼珠子警惕地扫着四周,像两盏小灯泡。
安排好伤员,陈放才把那把填满火药的火铳拎在手里,眼神重新冷了下来。
“韩大爷,腿还能走动不?”
韩老蔫靠着树干喘匀了气,一听这话眼珠子顿时瞪圆了。
那股倔劲儿也上来了:“咋地?还要追?”
“这头狼王都死了,剩下的就是些没牙的畜生,还能翻天不成?”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陈放的声音很轻,却在呼呼的夜风里显得格外的冷硬。
“狼这种畜生,最是记仇。”
“今儿,咱们宰了它们的王,要是让那几只半大的狼崽子跑回去。”
“过个两年,长成了,那就是一群新的祸害。”
他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到时候,这帮畜生要是下山叼走了村里的娃。”
“这笔账,得算在咱们今晚没把事做绝的头上。”
这一句话,直接戳到了韩老蔫的心窝子上。
老头子一咬牙,往地上狠狠吐了口带着血丝的唾沫:“成!你小子说得对!”
“今儿,我这把老骨头就陪你疯到底!”
“不把这一窝端了,老子以后睡觉都不踏实!”
陈放没废话,目光转向在原地转圈的大黄狗。
“雷达!”
一直在周围转圈,鼻子贴着地皮疯狂抽动的大黄狗,瞬间定住了身形。
它那对招风耳朝着东南方向猛地一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转身就往林子里钻。
这货平日里看着咋咋呼呼,真到了这种时候,比谁都精。
它知道,痛打落水狗的机会来了。
“追风,跟上!”
随着陈放一声令下,剩下的几条狗——追风、幽灵、踏雪、磐石,瞬间没入黑暗。
林子里的路不好走,尤其是这大半夜的。
枯枝烂叶绊脚,荆棘藤条挂衣服。
但雷达就像是自带导航一样,死死咬着那股还没散去的血腥味和狼骚味,在前面跑的飞快。
陈放和韩老蔫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
汗水混着血水把陈放的棉袄都浸透了,被夜风一吹,凉飕飕地贴在身上。
但他脚下的步子一点没乱,呼吸也压得极稳,手里的火铳始终端着。
韩老蔫跟在后面,看着前面那个瘦削的背影,心里直犯嘀咕。
约莫追了有半个钟头,地势陡然变得险恶起来。
前面是一片怪石嶙峋的断崖,杂草长得比人还高,阴风阵阵,瘆得慌。
那股腥臊味,浓得简直辣眼睛,直往鼻子里钻。
雷达突然停了下来,整个身子压得极低,冲着断崖下面的一处黑漆漆的洞口,呲出了白森森的牙。
那地方隐蔽得很,洞口被几棵歪脖子树挡着,大白天都不一定能发现。
借着惨白的月光,能看见洞口周围散落着不少白花花的东西——全是骨头。
有野鸡、野兔的,也有狍子的,甚至还能看见几根粗大,不知道是啥牲口的腿骨。
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韩老蔫压低了声音,把老猎枪的枪栓拉得哗啦响。
“这味儿,比茅坑还冲,准是这帮畜生的老窝没跑了!”
话音未落,洞口那边突然传来了几声凄厉的低吼。
三四只留守的公狼从阴影里窜了出来。
个头都不大,有些还是瘸腿的老狼,皮毛也没那么光亮,毛色发灰发白,眼神浑浊却透着凶光。
这是被狼群留下来看家的老弱病残。
但在这种绝境下,哪怕是老弱病残,那也是要搏命。
可惜,它们遇到的是正杀红了眼的陈放犬队。
根本不用陈放开口。
追风作为头犬,直接迎着那头领头的老狼撞了过去。
“咔嚓!”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追风一口咬住老狼的脖子,借着前冲的惯性猛地一甩。
那头本来就快入土的老狼,连惨叫都没发出来,脖子就被扭成了诡异的角度,被甩飞出去,砸在岩壁上没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