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的心猛地一沉。王德化是皇帝安插在甘肃的眼睛和钉子,他的异常动向,绝不会是小事。
是京城有新的密旨?是王德化自己发现了什么?还是……有人对他下手了?
不确定性骤然增加。沈万金之死的迷雾尚未散去,王德化的失踪又添新的悬疑。
陆铮感到,一张更大、更复杂的网,似乎正在缓缓收紧。
他原本以为对手只在江南和部分朝臣,但现在看来,阴影中可能还有未知的第三股、甚至第四股力量在蠢蠢欲动。
“加派人手,秘密搜寻王德化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陆铮下令,语气森然,“同时,通知我们在甘肃的人,提高戒备,密切注意侯世禄及兰州驻军的动向。
还有……让我们在京城的耳目,全力打听,近日宫中或内阁,是否有关于甘肃或王德化的异常旨意或议论。”
陆铮走到巨大的舆图前,目光从汉中移到兰州,再移到陇西那片广袤而地形复杂的区域。
王德化去了哪里?他想干什么?或者,他遭遇了什么?
官场的文牍硝烟尚未散尽,边陲的迷雾又已深锁。陆铮知道,他面临的局势,正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危险。
每一步,都需更加如履薄冰,每一次落子,都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连锁反应。
他必须尽快弄清楚,王德化失踪的背后,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玄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或许会成为打破当前僵局的关键,也可能会是……将他推向深渊的陷阱。
……
王德化失踪的消息,如同投入陆铮心湖的又一块巨石,激起的不仅是涟漪,更是冰冷的寒意与高度警惕。
甘肃的军报语焉不详,韩千山撒出去的探子如石沉大海。
一个朝廷钦派的镇守中官,在边镇之地悄然消失,这背后蕴藏的可能性,每一种都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是遭遇不测?是主动隐匿?还是……奉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密令?
陆铮感到一种无形的网正在收紧。沈万金的暴毙斩断了他直接反击的锋芒,朝廷暧昧的“并案”处理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如今王德化又失踪……这些事件看似孤立,却隐约有一条暗线串联——都在增加局势的复杂性,都在消耗他的精力,都在试图将他拖入更深的迷雾。
夜深人静,处理完又一拨关于证据整理和边境戒备的文书后,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席卷而来。
这疲惫不止于身体,更源于心神。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初冬凛冽的寒风猛地灌入,让他打了个寒噤。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碎的雪沫,在漆黑的夜空中无声飞舞。
“安儿今日又学了几个新字……” 他脑中忽然闪过白日里苏婉清带着儿子来请安时,陆安献宝似的向他展示歪歪扭扭字迹的画面。
那纯真的笑容,曾短暂驱散他眉间的阴霾。但此刻,想起儿子,心中涌起的却不是单纯的暖意,而是混杂着深深忧虑的刺痛。
陆铮如今权势熏天,看似稳如泰山。但高处不胜寒。
皇帝猜忌的目光,朝中政敌的獠牙,江南残余势力的恨意,乃至未知阴影中的算计,都如这窗外风雪,无孔不入。他能护得妻儿周全吗?
安儿那小小的肩膀,将来是否要承受他今日种下的一切因果?这份基业,对儿子而言,究竟是福是祸?
一种深沉的孤独感将他笼罩。这份心思,他无人可诉。对史可法,他是英明决断的主公;对孙应元,他是威严赫赫的统帅;对川陕军民,他是力挽狂澜的军神。
他必须永远是那座不倒的山峰。唯有在苏婉清面前,在看着陆安熟睡时,他才能稍稍卸下铠甲。
但即便是对最亲密的妻子,他也无法全然吐露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挣扎——那只会增加她的负担。
“若我只是个寻常武将,或许……”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他强行掐灭。没有或许。
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时势使然,也是他一次次选择的结果。开弓没有回头箭。
陆铮关上窗,将风雪隔绝在外,但心中的寒意并未散去。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叩响,韩千山带着一身寒气悄然入内,脸色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沉凝。
“伯爷,有王德化的消息了。”韩千山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古怪,“他没死,也没被掳。我们的人,在陇西往洮州方向的荒山野岭中,一个几乎被废弃的驿站里,找到了他。
他……身边只带着两个小太监,扮作行商模样,似乎……似乎在等人。”
“等人?等谁?”陆铮眼神一凛。
“不清楚。我们的人不敢打草惊蛇,远远监视。但王德化显得很焦躁,不时外出张望。看那驿站的偏僻和他们的伪装,绝非公务。”
韩千山顿了顿,“还有更蹊跷的。我们顺着这条线,发现大约在同一时段,有一支约二三十人的马队,也从不同方向悄然靠近那片区域。
打扮混杂,有蒙古人,也有汉人,行迹鬼祟,不像商队,也不像匪类。他们似乎……也在向那个废弃驿站汇聚。”
陆铮的心猛地一沉。王德化秘密离开兰州,在荒山野岭与一支身份不明的马队会面?这绝不可能是奉了明面上的朝廷旨意!
联想到王德化此前对川陕既接受“好意”又保持距离的态度,一个极其危险的猜测浮上心头——这位镇守中官,莫非在私下与关外势力,或是某些意图不轨的边镇将领、部落首领,进行着不可告人的接触?
是皇帝授意的另一条线?还是王德化个人的背叛?抑或是……朝廷中其他势力,绕过皇帝和陆铮,在西北布下的暗棋?
无论哪种可能,对陆铮而言都绝非好事。王德化若与外部势力勾结,甘肃危矣,川陕侧翼亦危矣。
若这是朝廷另一派的秘密行动,则说明中枢对他的防范与制衡,已到了不惜暗中联络外力的地步!
“能确认那支马队的身份吗?尤其是其中为首者?”陆铮急问。
“距离太远,无法确认具体相貌。但观察其举止做派,尤其是几个头领模样的人,控马、警戒的姿势,极为老练,隐隐有……行伍之风,甚至可能不是普通的边军。”韩千山语气凝重。
不是普通的边军?陆铮脑中飞速闪过几个名字和可能:宣大?蓟辽?甚至是……京营?或者是伪装过的清军细作?每一种猜测都让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也更加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