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京州军区总医院的特护病房区,灯火通明却又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电梯门“叮”的一声缓缓打开。
苏辰一手牵着诺诺,一手紧紧牵着夏清歌冰凉的手,迈步走了出来。
走廊里并没有想象中的嘈杂。
相反。
这里安静得可怕。
走廊的两侧,整整齐齐地站着两排身穿军装的男人。
他们有的肩扛两杠三星,有的挂着金星,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肃穆和焦急。
这些人,都是夏正钧带出来的兵,或者是他在军中的同僚。
平日里,这些人跺一跺脚,京州都要抖三抖。
但此刻。
他们就像是一尊尊沉默的雕塑,守卫在那扇紧闭的重症监护室大门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别怕。”
苏辰感觉到了掌心中那只柔夷正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侧过头,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定海神针。
“有我在,天塌不下来。”
夏清歌咬着毫无血色的嘴唇,机械地点了点头。
她的目光有些涣散,盯着走廊尽头那扇亮着红灯的门。
那里躺着的,是她从小到大最崇拜的哥哥。
是那个说好了要保护她一辈子,要把所有欺负她的人都打跑的哥哥。
怎么就……
突然倒下了呢?
苏辰牵着她,脚步沉稳,一步一步地穿过这两排“人墙”。
每走一步,那种无形的压力就重一分。
但他没有丝毫的退缩,也无需退缩,这里的人加起来也不够他一只手打的。
终于。
他们走到了走廊的尽头。
在那扇冰冷的电子门外,摆着几张长椅。
长椅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没有戴军衔,但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威严,却比周围所有的将军加起来还要重。
夏宏远。
夏家的家主,京州军政两界的泰山北斗。
此刻。
这位平日里不苟言笑、甚至有些古板的老人,腰杆依然挺得笔直,像是一杆永远不会折断的标枪。
但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却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此刻正盯着地面,眼底布满了红血丝。
在他身边。
是已经哭成了泪人的夏母,林婉清。
这位平日里温婉大气、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大家闺秀,此刻却显得那么无助和脆弱。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手帕,肩膀不停地耸动着,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深处溢出来,听得人心碎。
而在林婉清的膝头。
还趴着一个年轻的女人。
她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米色风衣,长发披肩,看起来温婉柔弱。
此刻,她正哭得梨花带雨,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悲伤到了极点。
“正钧……”
“呜呜呜……你说过要娶我的……”
“我不信……我不信你会这样……”
女人的声音悲切凄婉,带着一种让人闻之落泪的感染力。
周围几个年轻的警卫员看着这一幕,都忍不住红了眼眶,面露不忍。
多么痴情的女子啊。
未婚夫生死未卜,她哭得比亲妈还要伤心。
苏辰停下了脚步。
他的目光越过悲痛欲绝的夏母,落在了那个年轻女人的身上。
艾琳。
夏正钧口中温柔贤惠、懂茶道、会弹古琴的海归画家。
苏辰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情绪上表现的很完美,没有破绽。
“爸……妈……”
就在这时。
夏清歌终于从巨大的悲痛中回过神来。
她看着眼前这两个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至亲,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决堤而出。
声音颤抖,带着浓浓的哭腔。
这一声呼唤。
打破了走廊里凝固的气氛。
一直趴在林婉清膝头痛哭的艾琳,身体猛地僵了一下。
随即,她缓缓抬起头。
那是一张确实称得上美丽的脸庞。
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带着一股子江南水乡的温婉,又夹杂着几分海归的洋气。
此刻,那双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眼眶红肿,看起来楚楚可怜。
一直如同雕塑般坐着的夏宏远。
听到这声“爸”,身体也微微震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头。
目光,像两把刚刚出鞘的利剑,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身居高位的威压,瞬间射了过来。
夏清歌的身体猛地一颤。
那是多年来面对严父积威所形成的本能恐惧。
她下意识地想要把手从苏辰的掌心里抽出来。
哪怕她已经是享誉全国的天后,哪怕她在外面是高冷的女王。
但在夏宏远面前。
她永远是那个做错了事、不敢抬头的女儿。
尤其是……
她还是未婚先孕,带着孩子回来的。
这种恐惧,已经刻进了她的骨子里。
然而。
她的手刚一动,就被温暖有力的大手死死地扣住了。
苏辰没有松手。
反而反手握得更紧,十指相扣,严丝合缝。
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过去,像是一股暖流,顺着手臂流进夏清歌冰冷的心房。
给了她无声却最坚定的支持。
苏辰牵着她,没有丝毫的闪躲,迎着夏宏远那足以杀人的目光,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直到走到夏宏远面前三米处,才停下脚步。
“爸……”
夏清歌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夏宏远没有理会女儿。
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两人紧紧相扣的手上。
那双浑浊却锐利的老眼,微微眯了起来。
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怒火,正在他的胸腔里疯狂积聚。
好啊。
真是好得很。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哥哥还在里面生死未卜。
你这个做妹妹的,当着这么多长辈、这么多老部下的面,公然拉着一个野男人的手来探望?
夏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夏家的家风还要不要了?
夏宏远刚要发作,刚要开口训斥。
突然。
他的目光一凝。
视线越过两人交握的手,落在了苏辰的背后。
确切地说。
是落在了被苏辰挡在背后的那个小粉团子身上。
诺诺。
小丫头今天穿了一件粉色的小兔子连体睡衣,因为来得匆忙,连鞋子都没来得及换,脚上还套着一双毛茸茸的小兔子拖鞋。
她被刚才那严肃的气氛吓到了,一直躲在爸爸后面。
此刻。
感觉到爸爸停下了脚步。
她才小心翼翼地、怯生生地从苏辰的肩膀处探出了一个小脑袋。
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带着几分惊恐,几分好奇,还有几分刚睡醒的懵懂。
正好对上了夏宏远那双充满威严和怒火的眼睛。
夏宏远的脑子里,像是被一道惊雷狠狠劈中。
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
那双眼睛……
那个鼻子……
还有那微微抿起的小嘴巴……
太像了。
简直太像了!
这简直就是夏清歌小时候的翻版!
不。
甚至比夏清歌小时候还要精致,还要漂亮。
作为阅人无数、在政坛沉浮了几十年的老狐狸。
夏宏远几乎是在看到诺诺正脸的那一瞬间,脑子里就自动补全了所有的前因后果。
未婚先孕。
好家伙。
不仅拱了我家白菜,连小白菜也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