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木山脉事件的半个月后。
陆瑶盘坐在床榻上,看着自己手臂、小腿上那些新生的粉色疤痕。伤口已经愈合,但留下的印记却丑陋而狰狞,如同蜈蚣盘踞。这些伤疤,是她天真的墓志铭。
石寒推门而入,将一碗散发着浓烈药味的糊状物放在桌上。
“三天换一次,能让你身上的疤淡一些。但不可能完全消失。”石寒的语气没有起伏,“记住这些疤痕,它们会提醒你,如果那天我晚到一刻,你的下场就是被分食。而李慕白那些人,会在远处欣赏这场表演。”
陆瑶没有作声。
半个月来,她很少说话,神情麻木,仿佛失了魂魄。她经历了彻底的毁灭,内在的世界正在缓慢而痛苦地重建。
每一句都像刀子,将她过去二十多年建立的认知割得支离破碎。
又过了几天,陆瑶的伤势基本痊愈,虽然动用灵力时依旧会牵动暗伤,但行动已无大碍。
这天,石寒找到她。
“你的下一堂课,是让你明白,李慕白那种恶,不是特例,而是常态。”他看着陆瑶,一字一句道,“我们要换个身份。”
“什么身份?”陆瑶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六扇门。”石寒说出三个字。
陆瑶的眼神微动。六扇门,大乾王朝处理修士相关案件的官方机构,是律法的象征。
“六扇门只是一个摆设。”石寒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它大部分时候的作用,是给世俗一个交代,同时,给修士们一个解决麻烦的由头。很快你就会明白。”
石寒让陆秀夫搞两个假身份。
乾坤宗太上长老的能量是惊人的。仅仅三天,两套代表着六扇门“黄级捕快”的制服、腰牌和身份文书,就通过秘密渠道送到了院落中。
来人对石寒的态度恭敬到近乎谦卑,他低着头汇报,说他们的身份已经录入兆京城分部的档案,名义上直接对一位玄级捕头负责,但那位捕头已经得到授意,不会干涉他们的任何行动。他们拥有最大的自由行动权。
送走来人后,石寒将其中一套制服扔给陆瑶。
“我叫杨业,你是我妹妹杨芷。换上。”
陆瑶接过那身皂黑色的捕快服,布料坚韧,胸口用银线绣着一个古朴的“捕”字,腰牌是黄铜所制,入手颇有分量。
她默然地走进房间,换上了这身代表“公权”的衣服。当她走出来时,那个旁支家族的小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英气但难掩稚嫩的女捕快。
石寒早已换好,他本就平凡的相貌在制服的衬托下,多了一分寻常公门中人的市井气。
“走吧,杨捕快,我们去巡街。”
两人以捕快的身份,行走在兆京城繁华的街道上。
这是陆瑶第一次用这种视角观察这座城市。过往的修士投来或好奇、或轻蔑的目光,而凡人商贩则带着敬畏,主动避让。
他们接到的第一个案子,来自城中最大的布庄“锦绣阁”。
一个伙计慌慌张张地跑到他们面前,指着不远处的店铺,声音带着哭腔:“两位官爷,快去看看吧!我们掌柜的快被人打死了!”
石寒和陆瑶赶到锦绣阁门口。
只见店内一片狼藉,一个中年男子躺在地上,胸口凹陷,嘴角溢血,眼看就没了气息。
“怎么回事?”陆瑶上前,声音因愤怒而有些颤抖。
另一个伙计跪在地上,指着街角一个远去的背影,哭诉道:“官爷,就是他!那位仙师路过,看中了我们店里镇店之宝‘冰蚕丝’。掌柜的说那匹丝价值千金,想与他交易。谁知他嗤笑一声,说看得上是我们的荣幸,拿着就走。”
“掌柜的上前阻拦,就被他一掌打成这样……还说,再多话就拆了我们的店!”
陆瑶顺着伙计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年轻男子,背影嚣张。
她顿时怒不可遏。光天化日,强抢财物,重伤人命,简直目无王法!
“有官方身份在手,必须将他缉拿归案!”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问清了那名弟子下榻的客栈,主动对石寒说:“杨大哥,我去将他带来!”
石寒看了她一眼,没有阻止,只是说:“我在你身后。”
陆瑶快步赶到那家名为“悦来”的客栈,在二楼的一个上房门口,堵住了那个青衫弟子。
“站住!”陆瑶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威严,“我们是六扇门捕快,你涉嫌当街伤人、强抢财物,请随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她拿出那面黄铜腰牌,高高举起。
那名青衫弟子转过身,他约莫二十出头,气海境的修为波动毫不掩饰。他瞥了一眼陆瑶,又看了看她手里的腰牌,脸上满是轻蔑。
“六扇门?一个黄级捕快,也敢管我‘青城剑派’的事?”
话音未落,一股属于气海境的威压轰然释放。
陆瑶只觉得一座大山压在了自己身上,呼吸瞬间困难,体内的灵力被压制得无法运转,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那名弟子向前一步,凑到她耳边,嘲讽道:“小丫头片子,给你个机会,滚。不然,连你一起打。”
陆瑶脸色惨白,想反驳跟动手,身子却僵得半点动弹不得。打小哪经过这种一言不合便动粗的阵仗?她死死依仗的身份还有法理,落到对方眼里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就在她屈辱与无力之际,一只手从她身后伸出,轻轻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石寒从她身后走了出来,站到了她与青衫弟子之间。
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对方一眼。
在青衫弟子错愕的注视下,石寒走上前,抬手,挥出。
一个巴掌。
这个动作很随意,慢悠悠的,不带一丝烟火气。
青衫弟子脸上的错愕转为暴怒,他刚要催动真元反击,却发现自己全身的动作都凝固了。
石寒的巴掌在即将接触到他脸颊的瞬间,停住了。
没有接触。
但一股无形暗劲,穿透了空气,穿透了他的护体真元,透入他的身体。
“碎体。”
青衫弟子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下一瞬,他整个人倒飞出去。
“轰隆!”
客栈二楼的墙壁被撞出一个大洞,他从洞中飞出,落到了下方的街道上。
没有惨叫。
他软软地,瘫在地上。全身的骨骼发出一连串爆豆般的密集脆响,皮肤之下,血肉和经脉在瞬间被震成了最原始的粉末。
他死了,当场毙命。
整个过程,不到一息。
客栈里,街道上,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惊呆了。
石寒走到那破碎的尸体旁,从对方怀里拿出那匹流光溢彩的冰蚕丝。他回到锦绣阁门口,将丝绸扔回给那个目瞪口呆的伙计。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身,回到陆瑶面前。
陆瑶还站在原地,身体微微颤抖,看着石寒,又看看楼下那堆无法被称为“尸体”的烂肉。
“看清楚了?”石寒开口。
“这,才是六扇门的‘执法’方式。”
“王法?律例?”他指了指楼下,“在他们眼里,是笑话。在他们同类面前,只有实力才是唯一通行的规矩。”
石寒看着陆瑶的眼睛,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你所谓的‘法’,对他们毫无约束,但我的‘武’,可以。”
这句话,如重锤般,击碎了陆瑶心中对“公权力”和“世俗法则”的最后一丝幻想。
原来,所谓的“侠以武犯禁”,真正的含义是,当你的“武”足够强大时,你就是“禁”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