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四年,苏州府。
富商赵员外家一夜之间十三口尽数殒命,现场无财物丢失,唯满地鲜血被舔舐殆尽。仵作验尸,发现所有尸体脖颈处皆有两枚朱砂似的细点,似蚊蚋所叮,然浑身血液十去八九。
坊间传言,赵家小姐月前曾于旧货市购得一匹罕见红绫,其色如凝血,触之生寒。灭门当夜,更夫曾见一袭红影如烟,飘入赵家高墙。
第一章 红绫劫
我叫顾长安,是个卖绣线的穷书生。
那日,我揣着辛苦攒下的银钱,想去城西布庄扯几尺好布,为病重的母亲做件新衣。途经当铺,恰逢一瘦高男子典当一匹红绫。那绫缎红得诡异,像浸饱了血,在昏暗铺子里自个儿发出蒙蒙幽光。男子面色青白,眼神躲闪,接过掌柜递来的几个铜板便匆匆离去,袖口滑落一点暗红,似未揩净的血渍。
我鬼使神差,竟追出去,用全部积蓄从他手中买下这匹红绫。触手冰凉滑腻,像摸着一条冻僵的蛇。男子拿了钱,如释重负,看我一眼,眼神怜悯又诡异:“小子,这绫子……挑人。”
是夜,母亲抚摸着红绫,咳着笑说这料子好,够鲜亮。谁知三更时分,我被凄厉惨叫惊醒。冲进母亲房中,只见那匹红绫如活物般缠绕在她身上,勒入皮肉,母亲面色金纸,脖颈处两点朱红,身体正飞速干瘪下去!我想扯开红绫,它却纹丝不动,反而传来一股吸吮之力。
红绫饮饱了血,色泽愈发妖艳,自行松开,滑落在地,恢复成一匹寻常绸缎。而我母亲,已成一句包着人皮的枯骨。我瘫坐在地,手中紧握那夺命的红绫,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悲痛与狂怒的灼热气息,自小腹升起。
第二章 画皮郎
我埋了母亲,揣着那匹妖绫,如同揣着一团火。我恨这绫子,却又隐约觉得,是它让我看清了这世道——弱肉强食,命如草芥。
我开始暗中追寻那典当男子的下落。几经周折,在一处荒废的义庄,我找到了他。他已是垂死状态,瘦得脱形,蜷缩在角落,见到我手中的红绫,眼中放出骇人的光。
“它……找到新主了……”他嘶哑道,“此物名‘血绫’,乃前朝妖道以处女精血混同天外陨铁所织……嗜血而生,能寄人体,授人异能……然需以活人鲜血饲喂,否则必反噬其主……”
他告诉我,他本是落第秀才,偶得血绫,借其力报复仇家,却渐渐沉溺于杀戮与力量,终成傀儡。“它就像最烈的酒,最美的妓……让你忘了自己是谁……”他猛地抓住我手腕,力量大得惊人,眼神狂热,“但它也是登天梯!有了它,仇人、富贵、权势……唾手可得!小兄弟,你感觉不到吗?那力量在你体内烧……”
话音未落,他身体剧烈抽搐,皮肤下似有活物游走,最终一声爆响,竟化作一滩污血,只剩那件空荡荡的衣衫。血绫在我怀中微微发烫,一股渴望杀戮的冲动,如野草般在我心里疯长。
第三章 朱衣案
我成了血绫的新主人。
起初,我只杀该杀之人——欺辱我的地痞,逼死邻家女的恶霸。血绫饮血后反馈的力量,让我身形矫健,五感敏锐,甚至能模糊感知他人恶念。我身着染血的红衣,夜出昼伏,城中开始流传“朱衣客”替天行道的传说。
但很快,血绫的胃口越来越大,反馈的力量也开始扭曲我的心性。我不再满足于惩戒恶人,开始享受猎杀的过程,沉迷于鲜血的腥甜气息。一个更疯狂的念头滋生:凭什么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富家翁可以锦衣玉食,而我等贫民却要挣扎求存?这世道不公,不如由我重塑!
我将目标转向了城中权贵。知府的小舅子当街纵马踩死幼童,当夜便被发现毙命书房,血尽人亡;为富不仁的米商囤积居奇,次日被发现悬于粮仓梁上,浑身无伤,只余颈间两点朱红……一桩桩“朱衣案”闹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
我穿着越来越鲜艳的红衣,行走在黑暗与光明边缘。白日,我仍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卖线郎;夜晚,我是掌控生死的嗜血阎罗。力量带来的掌控感让我沉醉,看着那些曾经趾高气扬的家伙在我脚下颤抖哀求,一种病态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第四章 人间魔
我的杀戮逐渐失控。从罪有应得者,到稍有冒犯的路人,甚至只是因其血液气息格外“香甜”的无辜者。血绫的意志与我的疯狂彻底交融,我分不清是它在驱使我还是我心本魔。
终于,我引起了官府的注意,请来龙虎山的道士。那老道确有神通,以符咒击伤血绫,令我元气大伤。我逃入深山,如同受伤的野兽,对鲜血的渴望却达到顶点。
山中有一小村,村民淳朴,收留了看似落魄的我。他们给我饭食,替我疗伤。可当夜幕降临,闻着那些鲜活生命散发出的诱人气息,我体内的魔性再也无法压制。
那夜,月黑风高。我释放了血绫,屠尽了全村。男女老幼,无一幸免。鲜血浸透泥土,汇聚成溪。我站在血泊中央,看着血绫如巨蟒般游走吮吸,力量前所未有的充盈。我仰天长啸,声震四野,心中再无一丝人性,只有毁灭一切的狂喜。
从此,世间少了一个卖线郎顾长安,多了一个昼伏夜出、以血为食的绝世魔头。我非人非鬼,超脱轮回,永堕嗜血之欲。或许千百年后,我会偶遇另一个绝望的灵魂,将那匹妖艳的红绫,递到他的手中。
这人间,本就是无间地狱。而我,不过是其中最饥渴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