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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楼内,只有咀嚼声。

细碎,密集,像是无数把生锈的小剪刀在裁剪布料。

那是噬魂蚁进食的声音。

独眼龙消失了,地上只剩下一堆沾着血迹的衣服,和几根惨白的骨渣。

周围那几十桌平日里杀人越货的亡命徒,此刻一个个缩得像鹌鹑。

有人手里的烟烧到了指关节,硬是一声不敢吭。

有人裤裆湿了一大片,骚味混着血腥味,在闷热的空气里发酵。

恐惧到了极致,是无声的。

萧凡走到靠窗的位置。

他没擦凳子,直接坐下,姿态随意得像是回到了自己家。

“老板。”

萧凡手指在桌面上轻扣两下,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堂的人心头一颤。

柜台后的伙计哆哆嗦嗦地探出头,脸比墙皮还白。

“爷……爷您吩咐。”

“上一壶高碎。”

萧凡眼皮微抬,扫了一眼柜台上那些包装精美的茶叶罐,嘴角勾起一抹嘲弄。

“别拿那些用香精泡过的所谓‘极品’糊弄我。”

“我要茶梗最多的那种,苦味重的。”

龙啸天站在一旁,眼角狂跳。

二十根金条当小费的主儿,点名要喝茶渣子?

这就是高人的境界?

反倒是那个伙计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敬畏。

懂行的!

在这鱼龙混杂的旧港区,只有真正的老江湖才知道,观海茶楼的所谓好茶都是给外地冤大头喝的树叶子,反倒是那些没人要的高碎茶梗,才是正经的老味儿。

很快,一壶黑乎乎的茶汤端了上来。

萧凡倒了一杯。

茶汤浑浊,全是碎渣,但入口极苦,回甘极烈。

“不错。”

萧凡放下茶杯,目光穿过升腾的热气,投向大堂深处的高台。

那里坐着一个灰衣老人。

干瘦,单臂,瞎眼。

他就像是一截在海边风干了五十年的枯木,没有半点活人的生气。

唯独那干瘪的肚皮,正随着某种奇异的韵律微微起伏。

【万界道韵编辑器·扫描完成】

【目标:无名老者(哑叔)】

【身份:守密人、天机残党(弃徒)】

【道韵评级:A(残缺·封印中)】

【核心词条:腹语宗师、伪史编撰者】

萧凡眸光微闪。

伪史编撰者?

有点意思。

“啪!”

惊堂木落下。

这一声脆响,仿佛某种开关,瞬间切断了大堂里弥漫的恐惧。

哑叔没张嘴。

沉闷沙哑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口铜钟,从他腹腔深处震荡而出。

“海风腥咸,不谈风月。”

“今日,咱们续说那百年前的东海旧事。”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带着一股子令人信服的魔力。

原本战战兢兢的亡命徒们,神情竟逐渐恍惚,不由自主地被那声音牵引。

“话说那庚子年间,妖龙作乱,巨浪如墙,欲吞这十里洋场。”

“苍生哭嚎,天地变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哑叔仅存的右手猛地张开折扇,扇面上一片空白,却仿佛绘着千军万马。

“天边紫气浩荡三千里!”

“一位白衣道尊,背负七星龙渊剑,踏云而来!”

“那道尊是个伟岸男子,身高九尺,目若朗星!”

“他只出一指,截断滔天巨浪!”

“再出一剑!”

“剑气纵横,将那黑蛟斩首于东海之滨!龙血染红了半个太平洋!”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世人只知,那道尊留下一座府邸,名曰——天机!”

“好!!”

台下众人听得热血沸腾,刚才的恐惧竟被这激昂的故事冲淡了几分。

甚至有人忍不住拍案叫绝,仿佛亲眼见证了那剑斩恶龙的壮举。

萧凡摩挲着粗糙的茶杯边缘,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九尺男儿?

背负长剑?

这老头编故事的能力,不去写网文可惜了。

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脆响,突兀地在萧凡这桌响起。

不是茶杯碎了。

是茶水……冻住了。

那杯滚烫的高碎茶,在这一瞬间凝固成了褐色的冰坨,还冒着袅袅寒气。

周围的温度,断崖式下跌。

窗户上的玻璃迅速爬满冰花,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萧凡侧目。

身旁的月凝霜,此时状态很不对劲。

她双手死死抓着头发,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那张绝美的脸上,不再是平日里的清冷呆萌,而是写满了痛苦与错乱。

记忆的碎片,像刀子一样在她脑海里搅动。

“骗……子。”

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声音不大,却比这满屋子的寒气更冷。

“他在……撒谎。”

她断断续续地说道,声音因为痛苦而微微发颤。

“不是……道人。”

“是……是一个……女人。”

“白衣……赤足……没有剑……”

月凝霜猛地抬头,那双清冷的眸子瞬间变成了诡异的冰蓝色。

周围的温度骤降。

桌上的那壶热茶,瞬间结了一层薄冰。

“只有……伞。”

萧凡眼神一凝。

伞?

他看了一眼月凝霜手中那把从不离身的油纸伞。

难道百年前斩龙的那位“天机”,和这傻妞有什么关系?

或者说……

就在这时。

台上的哑叔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那双灰白的瞎眼,猛地转动,精准无比地锁定了角落里的这一桌。

视线穿过人群,穿过烟雾,死死钉在月凝霜的身上。

下一秒。

“咔嚓!”

哑叔手里那只盘得油光发亮的紫砂茶壶,被他生生捏得粉碎。

滚烫的茶水混合着碎片,顺着他干枯的手掌流下,烫得皮肤发红,他却浑然不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