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沉舟的“意识奇点”,那枚在量子之海中载沉载浮、光芒黯淡如风中残烛的微小星辰,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搏动着。
苏墨琛用生命染色的信标,如同在漆黑海面上点燃的灯塔,短暂驱散了他意识中那片濒临永恒的黑暗。指向南宫婉的坐标,像一根尖锐的针,刺破了他被父亲封印的记忆,也刺穿了他几乎放弃的麻木。
不能…就这样消散。
念辞还在那片吞噬漩涡中挣扎,五哥用生命换来了一个微乎其微的变数,三哥的方舟正在陷阱中苦战,而那个被父亲如此隐秘封存的南宫婉…她的苏醒,或许是解开“环”之谜,乃至终结这一切的关键。
他必须凝聚!必须找回更多属于“霍沉舟”的碎片,才能拥有干预现实、前往那个坐标的…哪怕一丝可能!
但这无异于一场极致危险的豪赌。他的存在因锚点崩坏和之前的过度输出而已然量子化,散逸成无数概率的尘埃。主动去“收集”它们,就像让一团濒临熄灭的篝火,去主动吸引周围零散的火星——一个控制不当,引来的不是助燃,而是将残火彻底扑灭的乱流。
他小心翼翼地,将自身奇点的感知力如同触须般,极度收敛地向外延伸。他不敢大张旗鼓,生怕惊动近在咫尺的林兆远,或者搅动周围更加狂暴的时空乱流。
他“感受”着。
感受着那些与他同源、却已失去联系的存在碎片。它们如同迷失的萤火,在混沌的背景中微弱地闪烁。有些碎片承载着他童年的记忆片段,有些烙印着与念辞相处的甜蜜与痛苦,有些则残留着无数次时间轮回中积累的疲惫与孤独,更有一些…沾染着父亲霍明远实验室里那冰冷而禁忌的气息…
每一个碎片,都像一块棱镜,折射出“霍沉舟”这个复杂存在的一角。
他开始尝试“呼唤”它们。
不是强行摄取,而是一种基于同源本质的、轻柔的共鸣。他用残存意识中最为稳定的核心——那份对苏念辞矢志不渝的爱与守护意志——作为基准频率,如同磁石般,发出无声的召唤。
最初的过程缓慢而痛苦。
一些距离较近、联系较强的碎片,开始微微震颤,仿佛迷途的孩子听到了母亲的呼唤,缓慢地、试探性地朝着意识奇点漂浮而来。当它们接触到奇点边缘时,霍沉舟必须极其精细地调整自身频率,让它们能够“无缝”地融入,而不是引发排斥或冲突。
这过程如同在显微镜下进行神经嫁接,每一次成功的融合,都伴随着一阵源自存在本质的、仿佛灵魂被重新撕开又缝合的剧痛。同时,碎片中携带的记忆和情感也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击着他本就脆弱的意识核心。
他“看”到自己第一次牵起念辞的手时,掌心渗出的细微汗水;
他“感受”到在某个失败的时间线里,念辞死在他怀中时,那彻骨的冰凉与绝望;
他“听”到父亲霍明远在某个深夜,对着南宫婉的冷冻舱,发出的那声沉重到无法承载的叹息…
这些记忆的碎片,有些温暖,有些冰冷刺骨。它们在加强他存在稳定性的同时,也在不断拷问着他的意志,折磨着他的神经。他的意识奇点在吸收碎片的过程中,光芒明灭不定,时而因某段甜蜜回忆而短暂亮起,时而又因一段痛苦过往而剧烈颤抖,几乎溃散。
但他没有停下。
他知道,每融合一块碎片,他离“完整”就更近一步,离拥有行动能力就更近一分。为了念辞,为了所有因他(和他父亲)而卷入这场灾难的人,他必须忍受这灵魂层面的凌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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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数据地狱的核心区域,林兆远正因苏墨琛的“干扰”和南宫婉冷冻舱的异常激活而暴怒不已。他加大了对“薪火”方舟的围攻力度,暗紫色的触手更加疯狂地撕扯着方舟的装甲,试图尽快解决这个麻烦,好腾出手来处理那个突如其来的变数。
然而,就在他全力对付霍衍之,并分心试图远程压制南宫婉冷冻舱时——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古老、悲伤且带着一种奇异包容性质的意识波动,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以那具正在被虹色光芒包裹的冷冻舱为中心,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
这股波动,并非攻击,也非防御。
它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低语。一种跨越了漫长冰封时光,源自南宫婉沉睡意识深处的…本能倾诉。
这低语无法用任何语言解读,它直接作用于感知层面的存在本质。它拂过数据地狱暗紫色的墙壁,那些由痛苦面孔构成的符文,其扭曲的表情似乎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仿佛被某种更深沉的哀伤所触动;它穿透了林兆远意识聚合体的防御,让他那纯粹的恶意核心,莫名泛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烦躁不安的涟漪;它甚至…轻轻拂过了苏念辞那狂暴的吞噬漩涡。
奇迹般地,在那股古老悲悯的波动触及漩涡核心的瞬间,那疯狂旋转的数据流与生命能量,出现了一次极其短暂、却清晰可辨的…凝滞。
仿佛暴风雨中,突然插入了一个全休止符。
漩涡中心,那双被数据流占据的空洞眼眸里,淡金色的光芒极其微弱地、如同火星闪烁般,跳动了一下。
一种超越了痛苦与毁灭欲望的、源自血脉本能的…悸动,在那片混乱的核心深处,微弱地苏醒了片刻。
“母亲…?”
一个模糊到几乎不存在的意念,如同气泡般从漩涡深处浮起,随即又被更狂暴的吞噬本能淹没。
但这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异常,却被两个存在敏锐地捕捉到了!
一个是霍沉舟。他正在融合的一块碎片,恰好承载着与南宫婉相关的、极其稀薄的记忆印记。当那股古老波动拂过,当念辞的吞噬漩涡出现那瞬间的异样时,他整个意识奇点都为之剧震!
有效!
南宫婉的存在,哪怕只是无意识的波动,竟然能影响到彻底失控的念辞?!
希望,如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流星,虽然短暂,却无比耀眼地照亮了他的心间。他收集碎片的行为,变得更加坚定、急切。
另一个捕捉到异常的,自然是林兆远。
“怎么可能?!”他发出了惊疑不定的怒吼。南宫婉的意识应该早已随着身体冰封而沉寂!就算开始复苏,也绝无可能拥有如此…高阶的、能直接触及存在本质的影响力!除非…除非霍明远在那具冷冻舱里,还隐藏了别的什么东西!比他窃取到的所有数据所显示的…更加核心、更加危险的秘密!
他意识到,必须立刻、彻底地摧毁那个冷冻舱!不能再有任何犹豫!
“该死的霍明远!该死的南宫婉!”
林兆远咆哮着,暂时放弃了对“薪火”方舟的部分压制,调动起数据地狱更本源的力量,化作一道凝聚了极致毁灭意志的暗紫色湮灭光束,跨越时空,朝着那个遥远坐标的冷冻舱,暴射而去!
他要将那具棺材,连同里面正在苏醒的“东西”,以及苏墨琛那讨厌的虹色残留,一同从存在层面上…彻底抹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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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沉舟“看”到了那道充满毁灭气息的暗紫色光束,跨越维度,射向南宫婉所在的坐标!
不!
他刚刚因为看到一丝希望而凝聚起来的力量,瞬间被巨大的恐慌攫住!
他疯狂地加速吸收周围散逸的碎片,不顾这样做可能带来的稳定性风险,意识奇点因超负荷运转而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更多混乱的记忆和情感涌入,冲击得他几乎要失去最后的清醒。
他必须更快!必须凝聚足够的力量!必须做点什么去阻止!或者…至少要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赶到那个坐标!
然而,那道湮灭光束的速度太快了!快到超越了思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具被虹色光芒包裹的冷冻舱,似乎感应到了迫在眉睫的毁灭危机。
舱内,南宫婉那安详的睡容上,长长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那股古老而悲悯的意识波动,骤然增强!
它不再是无意识的低语,而是化作了一道清晰无比的、带着某种决绝意味的…守护屏障,迎向了那道毁灭光束!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两股性质截然相反、却都触及存在本源的力量,在遥远的时空坐标点,无声地碰撞、湮灭、交织…
结果,并非一边倒的摧毁。
那道暗紫色的湮灭光束,竟然被…挡住了!
虽然守护屏障也在剧烈波动,明显处于下风,但它确实暂时抵御住了林兆远的全力一击!
霍沉舟的意识奇点,在这一刻,终于成功融合了附近最后一块较大的、承载着他部分意志力的存在碎片!
一股久违的、微弱的“行动力”,如同电流般,贯穿了他那依旧残破不堪的意识核心!
他能…移动了!
虽然依旧脆弱,虽然前路未知,虽然林兆远的威胁并未解除,南宫婉的状态依旧成谜…
但,他终于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等待、无力挣扎的囚徒了!
他“看”了一眼那片依旧被隔离的、苏念辞所在的吞噬漩涡,又“望”向那道遥远却正在激战的坐标。
没有犹豫。
他那刚刚凝聚起一丝力量、布满裂痕的意识奇点,如同逆流而上的鲑鱼,朝着南宫婉所在的方向,朝着那希望与危机并存的未知之地,艰难地、却又义无反顾地…启程。
而在他身后,数据地狱深处,林兆远因一击未能得手而发出了愈发癫狂的怒吼,更多的暗紫色触手开始凝聚…
冰封的低语仍在继续。
碎片的收集尚未完成。
通向答案(或是更深噩梦)的道路,刚刚…铺开第一块染血的砖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