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联邦,杜氏庄园的一座别墅内。
与其说是别墅,不如说是一座占据半片灵秀山峦的府邸群落。此处灵气氤氲,远胜寻常洞府,乃民政会资深议员,杜氏一族当代掌舵人杜江的私产之一。
此刻,他并未在庄严肃穆的议会厅,也未在修炼静室,而是在一处临着云海瀑布的观景轩内,神态悠闲。
轩内布置古朴雅致,紫檀木的案几上摆放着新采摘的灵茶,雾气袅袅,与窗外瀑布激荡起的朦胧水汽相映成趣。
杜江的注意力,却全在膝前一个约莫九岁、穿着精致锦缎小袍的男孩身上。
男孩名叫杜青山,小脸还带着孩童的圆润,一双眼睛却格外清亮有神,盘膝坐得端正,正对着面前一份关于罗亚局势的简报送告皱眉思考。他便是杜江不知隔了多少代的族裔,辈分相差二十余辈,杜江自己都懒得细算。
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孩子身具罕见的天灵根,且心性早慧,悟性绝佳。不过九岁稚龄,便已炼气十二层圆满,周身灵力圆融,距离筑基只差临门一脚,家族悉心培养之下,十岁前筑基几乎是板上钉钉。
族中宿老预言,此子未来有极大希望成就化神,成为杜家继他杜江之后的第二位化神修士,是家族未来数百年的希望所在。因此,杜江闲暇时,也乐意亲自点拨一二,既是培养,也是观察。
“青山啊,”杜江抿了口灵茶,脸上带着慈和的笑意,指了指简报,“这份东西,你也看了半晌了。说说看,依你之见,眼下罗亚这摊子事,还有那个上蹿下跳的灵小小,该如何处置,才能平息这场风波啊?”
他语气随意,仿佛在问明日的功课。
杜青山闻言,小脸上神情更加认真,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转,又仔细看了看简报上关于灵小小近期一系列胡作非为的描述,尤其是再次调动军队、大肆捉杀当地官员、向东联邦申诉、乃至向西联邦采购等举动。他思考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才抬起头,用尚显稚嫩却努力平稳的嗓音回答道:
“回老祖的话,孙儿以为,此事症结皆在那名叫灵小小的修士身上。她恃宠而骄,如今靠山已失,却仍不识时务,搅动风云,给家族和民政会带来诸多麻烦。依孙儿浅见,直接将此獠暗中铲除,便可一劳永逸,平息罗亚风波,亦可重新夺回对罗亚的完全掌控。”
他说得一本正经,甚至用上了此獠这样的词,显然平日里没少听大人们议论。
“哦?”杜江眉毛微挑,笑容不变,伸手揉了揉杜青山梳得整齐的发髻,“嗯,不错,有自己的想法,敢想敢说。杀掉她,确实听起来很干脆。但是青山啊,你想过没有,杀掉她之后,会引来多少麻烦?这些麻烦,又该如何解决呢?”
他循循善诱,将问题引向更深层。对一个九岁孩童而言,能想到解决制造问题的人已属不易,但要考虑后续复杂的连锁反应,确实强人所难。
杜青山果然被问住了,小眉头紧紧皱起,又苦思冥想了半天,才不太确定地试探道:“那……那就做得隐秘些?派最可靠的人,用最稳妥的法子,让她意外陨落,或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要不被发现是我们做的,或者抓不到确凿证据,那么即便国政党那些人有所怀疑,也拿我们没有办法。时间久了,风波自然平息。”
“呵呵呵……”杜江闻言,不由得轻笑出声,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瓜,“想法倒是直接。若真能如此简单,这问题何须拖到今天?早就料理干净了。”
他话中并无责备,反而带着几分对孩童天真思维的宽容。
杜青山小脸微红,知道自己想的可能太简单了,恭敬道:“孙儿愚笨,还请老祖明示。”
“嗯,你才九岁,能看到解决人这一步,已算不错。”杜江放下茶杯,语气温和,“但你看到的,终究只是表象。罗亚之事,乃至灵小小此人,在爷爷看来,都不过是棋盘上一颗有些跳脱、碍眼的棋子罢了。爷爷问你,我们民政会前期打压她,现在容忍她,甚至之前派洛井他们去劝告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罗亚那点冻土下的矿产?还是为了跟一个金丹初期的小丫头置气?”
杜青山歪着头,努力思考,小脸上满是困惑。他隐约觉得不是为了矿产,因为老祖说过那不算什么。但具体是为了什么,他一时想不明白,最后只得老实摇头:“孙儿……不知道。”
杜江并不失望,反而觉得他坦诚可爱,缓缓道:“我们从头到尾,就没把这个灵小小放在眼里。甚至她那个已然陨落的师父林玄,活着的时候,只要不直接插手罗亚,我们其实也未太过在意。至于罗亚这个资源点,固然有些产出,但对民政会整体而言,也并非不可替代。”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教导核心秘密的意味:
“我们真正在意的,从头到尾,都是国政党。 罗亚,只是一个角力的场域,一个用来试探、警告、乃至打击对方的由头。我们前期那些动作,提高报价、利用曲恨父女造势、乃至后来施压让她退位,最主要的目的,是警告国政党以及其他派系,罗亚是我们民政会的传统影响范围,手不要伸得太长,规矩要讲。只是后来……事情有了一点小小的失控。”
他手指轻轻点着简报上灵小小的名字:“我们没有料到,这个年仅二十出头、看似全靠师父的小丫头,在骤然失去靠山、面临绝境时,非但没有惊慌失措或乖乖就范,反而能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做出如此激烈迅速的反应。她不仅看穿了曲恨事件背后的推手,还敢悍然利用东联邦的规则,领主权限、驻军调用权、抓住彻查这个由头,反咬一口,把事情彻底闹大。这等于主动给国政党递上了一把锋利的刀,让他们找到了攻击我们的绝佳理由。”
杜青山听得似懂非懂,但眼睛睁得很大,努力吸收着这些远超他年龄的政治博弈逻辑。
“后来,我们想快刀斩乱麻,不断加压,想着她若识相退去空乡最好,若不肯,几个月后绝冬月自然能让她身败名裂,自行滚蛋。”杜江继续道,“可谁曾想,这小丫头不但骨头硬,还颇会借势。青山,爷爷考考你,她这番闹腾,除了自身的疯狂和所谓的领主权力,还借了哪几方的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