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雁归村的积雪开始消融,融水顺着梯田的埂体汇成细流,在阳光下闪着碎银似的光。“七九河开,八九雁来”,村口的老槐树还没抽芽,可学大寨的春耕序曲,已在村里悄然奏响——村部的大喇叭一早便响起来,喊着“拌种、修渠、整农机,春耕不误好时节”,村民们扛着农具出了门,脚步踩在融雪的泥土上,软乎乎的,满是生机。
农机棚里,李阳带着小伙子们正给播种机做最后的调试。赵卫东寄来的新零件摆在一旁,是适配防滑杆的耐磨橡胶垫,李阳蹲在机子旁,把橡胶垫嵌进去,用扳手拧紧螺栓:“赵哥说这垫子能扛住新田的软土,咱按他说的装,保准开春播种顺顺当当。”他抬头望了望村口的路,嘴里念叨:“赵哥说初五后动身,该快到了吧?”
育苗棚里的暖意更浓,李婶正按林晓燕信里教的法子拌种——抗寒5号的种子裹着稀释后的豆饼水,混着细土,一粒粒裹得匀实。“晓燕丫头说,这样拌种能提苗的抗寒力,开春出苗齐。”她边拌边说,小石头蹲在一旁,把彩笔摆成一排,在纸上画着“林姐姐回来的样子”:扎着麻花辫,蹲在苗床旁,手里拿着育种铲。他时不时跑到村口张望,嘴里嘟囔:“林姐姐怎么还不来?俺的画都画好了。”
晚秋带着村干部沿着梯田巡查,新修的防冻沟里积着融雪水,她伸手摸了摸埂体,土硬邦邦的,是冬修时夯实的模样。“把新田的灌溉渠再清一遍,融雪水要引到苗床旁,开春育苗缺不了水。”她叮嘱着,心里也盼着知青们的归程——赵卫东说带农机新零件回来,林晓燕说要教新的育苗法子,这些,都是开春春耕最急需的。
千里之外的北京,赵卫东已跟农机厂请好了假,行李卷早就打好,帆布包里除了换洗衣物,塞满了农机维修的新零件,还有给小石头买的铁皮玩具拖拉机。母亲帮他把包捆紧,又往里面塞了两包北京的酱菜:“到了村里,给乡亲们尝尝,别总惦记着干活,也歇歇。”赵卫东笑着应下,心里却早飞到了雁归的农机棚,想着那些等着调试的播种机,想着新田的坡地,想着和李阳他们一起拧螺栓的日子。
他去邮局给李阳拍了封电报,只有短短几个字:“初七动身,带信件归”。拍电报的钱不算少,可他觉得值——让村里早知道,早安心,春耕的日子,一天都耽误不得。
上海的弄堂里,林晓燕也收拾好了行囊。她跟单位申请了半个月的调休,领导看着她手里厚厚的育种资料,笑着说:“你这是把雁归的育苗棚搬回上海了?”林晓燕把资料装进帆布包,里面还有给李婶的育种新书,给小石头的全套彩笔,以及给村里买的育苗温控器零件。
她去买了南下的火车票,特意选了经山西的车次,想着能早一点到雁归。临走前,父母往她包里塞了上海的奶糖和糕点:“给村里的孩子们带点,也替我们跟乡亲们问声好。”林晓燕攥着车票,指尖触到口袋里小石头画的梯田,眼眶发热——一别数月,她竟比离开时更惦念那片土地,惦念育苗棚的苗,惦念热乎的莜麦糕,惦念喊她“晓燕丫头”的乡亲。
正月初七的清晨,雁归村的空气里飘着泥土和麦苗的清香。李阳带着农机队的小伙子们,早早等在了村口,手里攥着赵卫东的电报,脸上满是期待;小石头举着画,跟李婶站在一起,眼睛盯着远处的路;晚秋也来了,手里拎着村里新磨的莜麦面,要给知青们接风。
融雪后的梯田层层叠叠,像铺展开的绿毯(刚冒芽的草尖混着泥土),农机棚的播种机擦得锃亮,育苗棚的苗床整得平平整整。村里的狗摇着尾巴跑在路边,仿佛也知道,那些把青春留在雁归的知青,要回来了;那些跨越千里的牵挂,要落在这片大寨热土上了。
李阳望着远处的山路,突然喊了一声:“看,有车!”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一辆解放牌卡车的影子出现在山坳里,车斗里隐约能看到熟悉的身影。小石头蹦起来喊:“是赵哥!是赵哥回来了!”
春风拂过梯田,卷着融雪的清冽,也卷着重逢的暖意。学大寨的春耕之路还长,可因为这些归来的知青,因为这份扎根在土地里的情谊,雁归的春天,注定充满希望,注定丰收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