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殿废墟前,时间仿佛凝滞。
黄一梦盘膝而坐,双眸紧闭,所有心神都沉入对前方那团狂暴银光禁制的感知中。
定星剑悬于身前,剑尖微微颤动,引动周遭稀薄的星辰之力,在她周身形成一圈稳定的星辉涟漪。
白慕云、影一影二如临大敌,警惕地守在外围。莫老的阵法已初步完成,几面阵旗插在地面,散发出柔和的灵光,试图在狂暴的禁制波动中锚定一个相对稳定的空间坐标。
这项工作异常艰难,莫老额头上青筋暴起,汗如雨下。
百丈开外,司徒朗带着他仅剩的几个手下,看似在警戒,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废墟中心,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那个碰了灯盏的倒霉护卫已经不见了,没人关心他的下落。
黄一梦的识海中,此刻正上演着一场无声的较量。
她的神识在星轨密录的辅助下,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探入那片狂暴的银光。那不是简单的能量乱流,而是一个由无数星辰符文和意念碎片构成的复杂“迷宫”。
每一缕银光都蕴含着上古星宫修士留下的考验——对星辰之道的理解,对星力运用的精微掌控,甚至是对某种星辰意境的感悟。
强行突破只会引发更猛烈的反噬。必须“理解”它,或者说,通过它的“测试”。
一个苍茫、浩瀚、仿佛来自星空深处的意念碎片,在她神识触及核心区域时,骤然响起:
“何为星辰?”
这问题看似简单,却直指本源。若以凡俗眼光答“天上发光之石”,必遭排斥;若以寻常修士认知答“天地灵气凝聚之精华”,亦难通过。
黄一梦心念电转,将自身对《星辰大道经》的感悟,对混沌星辰金丹的理解,以及对星辰寂灭、演化之意的体会,凝聚成一道纯粹的神念回应:
“星辰者,大道显化之象。内蕴混沌开天之理,外演周天运转之序。生灭有时,光华有度,寂灭之中孕新生,运转之间定乾坤。是力,是序,是道之痕。”
银光微微一顿,狂暴之意稍减。
第二问接踵而至:
“星力何用?”
这一次,黄一梦的回答更加直接,融入了她自身的道路:
“星力之用,存乎一心。
可引为基,筑无上道途;可化为刃,斩邪祟妖魔;可布为阵,锁天地乾坤;可推为算,窥命运玄机。
然究其根本,乃是与道共鸣,借星辰之伟力,行自身之道路,明心见性,照见真我。”
银光再次波动,似乎传来一丝微弱的“满意”情绪。
第三问,也是最关键的一问:
“若星辰寂灭,汝当如何?”
这已不是简单的认知拷问,而是涉及道心与抉择!
黄一梦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神念中透出一股斩钉截铁的决绝与超然:
“星辰寂灭,本是大道循环。我修星辰,非固守一星一辰之光,而是悟其运转生灭之理。
星灭,则于寂灭中寻新生之意;道在,则我道不孤。若有必要,我亦可化身为星,照破黑暗,或……亲手送其归寂,以待新纪元。”
这个回答,带着她特有的狠辣与果决,甚至隐含一丝“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道,却意外地契合了某种更古老、更真实的星辰之道——星辰,并非永远慈和光明,亦有杀伐、征战、毁灭与新生的残酷一面!
轰!
银光禁制核心处,传来一声轻微的、仿佛认可般的轰鸣。
狂暴的银光如同潮水般向两侧分开,露出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星光铺就的通道!通道尽头,正是那尊被银光包裹的玉麟雕像!
成功了!
外界,白慕云等人看到银光分开,通道显现,都是精神一振。莫老更是激动得差点维持不住阵法。
黄一梦睁开眼,眸中星芒流转,闪过一丝疲惫。这三问看似简单,实则消耗了她大量的心神和道韵感悟。
“通道已开,但维持时间有限。”她站起身,对白慕云道,“我进去取玉雕。白道友,麻烦你们稳住外面。”
“黄道友小心!”白慕云郑重道,“若有异变,立刻退回!”
黄一梦点点头,手握定星剑,一步踏入星光通道。
通道内并非坦途。两侧分开的银光如同活物,不断翻涌,试图重新合拢。
更有残留的星辰意念碎片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的心神,拷问、诱惑、威压……这是禁制最后的自发防御。
黄一梦以定星剑开道,星辉护体,步伐坚定,稳步向前。
她能感觉到,每前进一步,自身与这片遗迹、与那尊玉雕之间的共鸣就更强一分。体内的星辰之心碎片甚至发出愉悦的轻鸣。
十丈距离,仿佛走了很久。
终于,她来到了高台前,伸手握住了那尊温润的玉麟雕像。
入手瞬间,浩瀚精纯的星辰之力涌入体内,迅速补充着她刚才的消耗,甚至让她的修为都隐隐精进了一丝!同时,一股清晰的空间坐标信息传入脑海——正是接引星台更精确的方位,甚至包括几处可能存在的陷阱和捷径!
“果然是好东西。”黄一梦心中一喜,将玉雕收起。
就在她收走玉雕的刹那,整个星光通道剧烈震动起来!两侧的银光开始疯狂合拢!失去了核心支撑,整个禁制即将彻底崩溃、爆发!
“退!”黄一梦毫不犹豫,转身疾退!星辰遁空术催动到极致,身形化作一道星芒,向着通道出口射去!
“黄道友,快!”白慕云在外面看得真切,急声催促,同时白色羽扇连挥,数道柔和的风旋卷向通道入口,试图为她助力。
影一影二也全力输出灵力,稳固莫老的阵法,为黄一梦的回归提供锚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突生!
“就是现在!动手!”
百丈外,一直按兵不动的司徒朗,眼中凶光爆射,厉声大喝!
他身后,仅剩的三个护卫,以及那两个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散修,突然同时暴起!他们没有攻击黄一梦,而是将早就准备好的、十几张散发着阴邪血光的符箓,猛地掷向黄一梦身后的星光通道,以及……白慕云等人所在的位置!
那些符箓一被激发,立刻炸开,化作漫天粘稠的血色雾气!雾气中隐约有扭曲的怨魂面孔浮现,发出无声的尖啸!
“污血秽神符!专门污染灵力和神识,破坏阵法稳定!”莫老骇然失色,“他们想干扰阵法,让黄长老困死在崩溃的禁制里,同时削弱我们!”
血色雾气瞬间弥漫开来,沾染到莫老布设的阵旗上,阵旗灵光立刻黯淡、紊乱!空间锚点开始动摇!更有一部分雾气涌向星光通道入口,与正在合拢的银光禁制残余力量碰撞,引发了更剧烈的能量乱流!
通道内,黄一梦只觉得身后压力陡增,合拢的银光速度暴增,而且变得极不稳定,无数细碎的空间裂缝开始浮现!前方的出口也因为阵法被干扰,开始扭曲、模糊!
“司徒朗!”白慕云怒极,一掌拍出,雄浑的掌风将涌向他们的部分血雾震散,但阵法已受到严重影响,“你找死!”
“哈哈哈!”司徒朗猖狂大笑,脸上再无半分之前的谦卑惶恐,只剩下赤裸裸的狰狞和得意,“白慕云!黄一梦!你们真以为本公子是来求你们庇护的?蠢货!本公子早就和‘七情圣教’合作了!这万魂渊,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等你们死了,你们身上的宝物,还有那星宫遗宝,就都是本公子的了!哈哈哈!”
他一边狂笑,一边带着手下迅速后退,显然准备坐山观虎斗,等黄一梦他们被禁制崩溃的力量重创或灭杀,再出来捡便宜。
“主人!”熊大力目眦欲裂,就想冲过去拼命,被雷豹死死拉住:“别冲动!先救长老!”
通道内,黄一梦面临绝境。前路被干扰,后路将断,周围空间裂缝蔓延。
她的眼神却冰冷到了极致,也平静到了极致。
“本来想让你多活一会儿……”她低声自语,语气中的杀意让周围的星光都仿佛冻结。
下一刻,她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
她没有继续向前冲,反而停了下来,转身,面向那即将彻底合拢、并引发恐怖崩塌的银光禁制核心。
双手握住定星剑,高举过顶。
丹田内,混沌星辰金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所有法力毫无保留地灌注进定星剑中!星轨密录的推演之力全力运转,计算着禁制崩溃前最薄弱也最危险的那个“点”!
“给我……破!”
她厉喝一声,定星剑带着一往无前、斩灭一切的决绝剑意,向着那银光最浓郁、也最不稳定的核心节点,狠狠斩下!
这一剑,不仅蕴含了她全部的星辰之力,更融入了她对“星辰寂灭”意境的感悟!
不是要对抗禁制崩溃,而是……加速它!引导它!让它在最集中、最猛烈的一点,提前爆发!然后……利用这股爆炸的力量,反向冲击,炸开一条生路!
置之死地而后生!
轰隆隆——!!!!
无法形容的恐怖爆炸在通道内发生!刺目的银光瞬间吞噬了一切!狂暴的星辰乱流、空间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向着一个方向——司徒朗等人所在的方向——疯狂倾泻!
“不——!!!”
司徒朗脸上的狂笑瞬间变成了无边的恐惧!他做梦也没想到,黄一梦不是想办法逃出来,而是选择用这种同归于尽般的疯狂方式,把禁制崩溃的绝大部分威力,引导向了他们!
他想逃,但已经晚了。
银色的毁灭洪流瞬间吞没了他们所在的那片区域!
惨叫声戛然而止。
当刺目的银光渐渐散去,尘埃落定。
原本司徒朗等人站立的地方,只剩下一个深达数丈、边缘光滑如镜的巨坑。坑底残留着些许焦黑的痕迹和法宝碎片,人……连灰都没剩下。
而通道入口处,烟尘中,一道略显踉跄、但依然挺直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正是黄一梦。
她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气息也跌落到谷底,显然刚才那一下消耗巨大,还受了不轻的反噬。定星剑光芒黯淡,剑身上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痕。
但她的眼神,依旧明亮锐利,如同寒星。
“咳咳……”她抹去嘴角的血迹,看向目瞪口呆的白慕云等人,“不好意思,动静大了点。垃圾……总算清理干净了。”
熊大力和雷豹先是一愣,随即狂喜着冲上去:“主人!您没事吧!”
白慕云也长舒一口气,看向黄一梦的眼神充满了震撼和钦佩。这种对时机的把握,这种狠绝果断的魄力,这种精准到恐怖的操控力……此女,绝非池中之物!
莫老则是心有余悸地看着那个巨坑,又看看狼狈但活生生的黄一梦,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
黄一梦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取出一枚丹药服下,又看了看手中光芒有些黯淡的玉麟雕像,嘴角微微勾起。
虽然冒险,但结果不错。
不仅拿到了钥匙,还顺手把一直嗡嗡叫的苍蝇拍死了。
而且……司徒朗临死前喊的那句“七情圣教”……看来七情谷的手,伸得比她想象的还要长。连流云界的世家子弟都被渗透了。
“休息片刻,然后出发。”她盘膝坐下,开始调息,“接下来的路,恐怕不会太平了。”
白慕云点点头,眼神也变得凝重。司徒朗只是个小角色,但他背后可能存在的七情谷,以及那个一直隐藏在暗处的欲使幻心……才是真正的威胁。
众人抓紧时间恢复。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远处另一个方向的雾气中,那缕粉色烟雾再次悄然浮现,轻轻摇曳着,仿佛在无声地鼓掌。
“精彩……真是精彩……”幻心妩媚的声音低低响起,“黄一梦……你越是强大,越是果决,我就越是想得到你呢……”
“不过,接引星台那边……可是为你们准备了更大的‘惊喜’哦……”
“可别……让我失望啊……”
烟雾袅袅散去,仿佛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