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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子走出木匠房,外面一片雪白。

路上压着一层蓉雪,还带着几个深浅不一的黑脚印。

临近下午,又在木匠房那耽误了不少时间,等秦巧梅和陆旷领着孩子走到李家珍那的时候。

天都将黑了。

李家珍是住在学校的职工宿舍,近道是从学校内直接穿过去,但这个时候,学校已经关门了。

秦巧梅和陆旷只能绕。

呼出的白气一团接着一团,秦巧梅低头给两个孩子垄了垄围脖,问,“冷不冷。”

陆文杰摇头,“妈妈,我累了。”

在雪地里走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秦巧梅夸赞了一句,蹲下身把陆文杰抱了起来。

陆旷顺势也把曲勇志抱了起来。

天色将沉,陆文杰和曲勇志两个人中午都没睡觉,加上被抱在怀里,顿时困意袭来。

没等走到李家珍那,就双双歪在两人的肩膀上睡着了。

小孩不算轻,加上冬天穿得厚,走起路来也吃力。

秦巧梅没走一会就累的有些喘息加快。

“要不你在这等我?”陆旷停下脚步,语气也有些急,很明显也有些吃力了。

“走吧,左右快了。”秦巧梅把陆文杰往上掂量了一下,腰往前挺了挺。

“陆旷,巧梅。”正巧有人打远处喊,手里还拿着手电。

李利华走的近了,肩膀上还落了一层雪,显然等了半天。

旁边还有个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来不及介绍,李利华就从秦巧梅怀里把孩子接过来。

一旁的人也接过了曲勇志。

陆旷和秦巧梅松了口气,李利华没细说,匆匆介绍了一句,“你俩叫他小叔儿就行。”

四个人就紧赶慢赶的往回走。

李家珍住的员工宿舍,也是二节楼,因为要办喜事,一楼的大门也贴上了红对联。

现在都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雪。

昏暗的楼梯间没有灯,全靠手电照明。

四个人的脚步声,在逼仄的楼梯间格外的大。

到了二楼,大概是知道会有人来,所以门没关严,留了一道缝儿,有暖光和嬉笑声从中透过来。

门滋啦一声,被拉开。

昏黄的灯光骤然照亮门前。

秦巧梅也和陆旷也看见了一屋子的人。

还有很多红色。

这种场合让陆旷不着痕迹的脚步一顿,面上还没来得及摆上表情,屋内的人已经热情招呼起来,“快进来,是不是还没吃饭,就等你们了。”

李家珍的职工宿舍明显比李利华的要大上许多,厨房和客厅卧室,很标准的一室一厅一卫。

此时里屋外屋摆满了东西,家具上的油漆都在灯光下泛着光,双面拉着红布,贴着喜字。

餐桌上的人神色各异的打量着陆旷和秦巧梅,李家珍也收获了不少目光。

“这俩孩子,细看长的是真像。”有一个穿着体面的妇人仔细打量过后说道。

陆旷抬眼看了一眼,那个妇人就一笑,自我介绍道,“我算是文君的表姐,文君说是把你找回来了,这么喜庆的日子得喜上加喜,特意把我邀过来让我看看你。”

这话有些言外之意,在场的几个人互换了下眼色,都默不作声。

李家珍今天晚上穿了一件暗红色的羊绒毛衣,给他那张脸衬的有些过分的白皙。

屋内暖烘烘,进屋没用上两分钟就得脱衣。

陆旷和秦巧梅的衣着在这一群人里就显得格外的朴素,尤其是陆旷的毛衣,因为年头太久,袖口全是起的毛线球,隐约还能看见里面穿的深蓝色线衣的袖口。

秦巧梅就是一个妥帖的棉马甲,里面一件浅色细线绒衣,袖口绣了几朵花。

两个人被多人打量着,面容平静的就坐在一起。

闫文君拉着秦巧梅和陆旷认识人,秦巧梅都依次打了招呼,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她不是没看见刚刚那个衣着妥帖的妇人脸上轻皱的眉头和嫌弃。

虽一闪而逝,却看的人让人莫名不舒服。

“这是我妯娌,那是你叔儿的把子弟,他也在厂里上工。”

一圈人走下来,陆旷和秦巧梅最后才到了这个小叔儿面前。

打了招呼之后那个小叔儿只是轻轻点了下头,没说什么。

闫文君就开始招呼大家坐下吃饭。

饭桌上李家珍想劝酒,都被陆旷沉默着拒绝。

这一晚上,陆旷虽然不算冷着脸,但态度却冷淡的不行,一整个人都低着头沉默。

秦巧梅也没吃几口菜,等陆文杰睡醒,正吵闹的时候,秦巧梅就找个借口趁机领着陆旷回去了。

剩下屋内还有一群人聊得热火朝天,对两个人的离开虽然诧异,但也没多问。

李家珍披着衣服打着手电追出来,喊住陆旷,“陆旷,你别介意,就是想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一下。”

陆旷脚步一顿,“没兴趣。”

“那万一以后你来县城,总得走动啊,多个人好办事。”

陆旷这回彻底转身,话里泛着冷气,“我就算来县城,也不会跟那群人走动,况且我不会。”

“陆旷!”见陆旷转身又要走,李家珍又喊,“你也看到了,县城生活比生产队的日子好过活多了,只要你点头,明天家里就能帮你把户口迁过来,带着你一家一起。”

“都能给你搞定,也能给你搞到工作。”

“用不着。”陆旷骤然转身,眼眸如深潭,声音极冷,警告李家珍,“不要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做任何事,我自己的日子,我自己能过,跟你们没什么关系。”

秦巧梅和陆旷第二天,只上了礼账,连席都没吃,就走了。

牛车陆旷宁肯送去给木匠房的老赵帮忙照顾,也不肯再放到李家珍那。

一早上的火车站人挤人,陆旷手里捏着两张票,拉着秦巧梅和孩子挤上了火车,找到座位之后让人坐下,他自己则是去放行李。

陆旷明显被昨天的事刺激到,一直到今天早上,眉眼都异常冷峻,让人看了就不禁想噤声。

火车上的空气里混着汗味、食物味,算不上舒服,可那些落在身上的目光,或是好奇、或是平淡,没有审视,没有嫌弃,反倒比昨日饭局上的目光舒坦了太多。

秦巧梅宁愿待在火车这种环境里。

她和陆旷是一个三排座,陆文杰没座位,曲勇志半票。

四个人坐三个座位不算挤。

连着折腾几天,两个孩子早就没了一早的精气神,刚上火车就栽栽楞楞的想睡觉。

秦巧梅往陆旷这头凑了凑,让两个人两个脑袋,一人一边睡。

两口子这才有时间好好说说话,秦巧梅悄悄靠在陆旷的肩膀上,安慰陆旷,“别想太多,我们有自己的路要走。”

“嗯。”陆旷轻轻点头,“我知道。”

秦巧梅也没想到,表面的平和下,因为一场饭局就变得分崩离析。

也是,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而就在秦巧梅走的当天下午,有些话就传到了闫文君和李利华的耳朵里。

也不算传,那人是直接来问的,“你晓不晓得你家老二被木匠房大师傅相中了。”

“但是他给拒了!”

闫文君正因为陆旷的不辞而别和拒绝来县城生活而忧愁,闻言一顿,“你说啥?”

“他给拒了!”

那人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很是急躁,“你家那老二是不是没见过什么世面还是太狂了?大师傅要收他当最后一个弟子,他都不干,要不是今儿有人看见了你家老大,都不知道那是你家老二!”

“不是我说,那也太不识抬举了。”那人语气很是发酸。

闫文君听得愣愣的,回过神来下意识不是去反驳而是倏地转头,去看屋里的柜子。

只见前天被孩子撞到的柜角,不知道什么时候翻新了,比原来的高出来一截,刚好到窗沿边,她养的花,就正好能就着半截窗台。

柜子上空出了一截面积,刚好可以摆下一套崭新的茶具。

此时阳光照进来,柜子连带着花、茶具,正好透着柔光。

细看一下,连衣柜柜门的合页都被换了,之前裸露出来的木刺也被人磨的光滑,还刷上了油漆。

闫文君突然耳鸣了一下,眼前发晕。

脑海里闪过陆旷从最初平和的眉眼再到变得生冷的眼神。

陆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