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个老头意识到不对的时候,陆旷已经把他手里的那块木头截得规规整整。
甚至连那块废布料的疤结都削的干干净净。
那个老头不知不觉走近,脑海里拼命回想,也不知道他们这什么时候出了个瘸腿木匠。
别怪他笃定,这小子就拿了把破锯子,还有个小锯条,没用上半小时就把废料收拾出来个样子,在他们这学三年怕是都够呛。
毕竟工具太简陋了。
那把锯,锯齿其实是歪的,更别提陆旷手里那个锯条,是软的。
那个老头一改刚刚的不屑,想上去打探一下,眼前这个瘸子是谁的徒弟。
结果陆旷已经站起来,把两个雏形渐显的八仙角揣了兜里。
陆文杰瞅着好奇,伸手要。
陆旷随手就掏了出来,在地上摆。
地上正好有雪,摆在地上也不会歪。
“还差两个。”曲勇志快四岁了,会数数了,也知道柜子是四个角。
陆文杰搬了个破板子,稳稳的搭在上面,跟曲勇志嚷嚷,“这是这么坐的。”
陆旷抬眼睨了一下,便又挑出来两块差不多的,这次动作更利落,没一会就把另外两个八仙角揪出来了。
陆旷拿着比了比,跟秦巧梅念叨,“还是有点差,要用刀削一下。”
“我感觉一样啊。”
秦巧梅陆旷手里的桌角除了颜色以外,大小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准头真好。”
这不就相当于手搓了四个一样的桌脚吗。
连秦巧梅这个外行都知道陆旷这个手艺有多牛。
更别那老头了,从陆旷搓第三个的时候,就一直站在陆旷身后,眼神越来越被震惊。
外家人看乐呵,内行人看门道。
这人手里起码得有几年工夫在。
他不禁看的有些入迷,等陆旷后头看向他的时候,才尴尬的直起身。
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极其热络的问,“小子,你手上这手艺,学多久了。”
“三年。”
“就三年?”老头狐疑。
“差不多,不到三年。”陆旷言简意赅,没跟老头说太多,但自己却是在心里想了一下,其实他正正经经学就是在秦巧梅怀孕前,而且他还得上工种地,冬天还得上山。
后面秦巧梅怀孕了,再到生孩子,他真正跟张平学的时候很少,多数情况都是自己在家做活。
他去年就已经出师了。
老头顿时有些说不上话。
“那老赵搁那干啥呢,我看在那盯着那一家半天了,咋回事?”
木匠房里有挺多人都注意到了这一幕,但原本以为老赵是过去找茬,结果半个小时过去了,老赵还在那盯着人看。
大家伙这才察觉出来不对,一个怂恿一个,“要不过去瞅瞅?”
“都干不干活了,不干活就都给我滚去磨锯子。”正当大家伙窃窃私语的时候打背后传来个沙哑苍老的声音。
声音一响,众人纷纷立正,自觉让出来一条路,齐声喊了句大师傅,紧接着抱头鼠窜。
这边的动作很快被秦巧梅和陆旷注意到。
陆文杰抬手一指,眼神亮闪,“有个老头。”
老赵看见那个老头之后也是眼睛一亮,“小子,你等会。”
他转头说完,就奔着那个老头过去。
在他耳边嘀嘀咕咕半天,那个老头便向陆旷看过来。
秦巧梅感觉到那个满头花还带着近视镜的人,目光落在了陆旷上,又落在了她和陆文杰,最后落在了地上。
准确的来说,是雪地里,陆旷刚刚锯好的几个桌腿上。
然后陆旷弯腰把东西捡进了自己兜里。
那个老头皱了下眉,抬步走过来。
陆旷站在原地没动,老头皱着眉看了一眼陆旷,才说,“小赵说你手上有准头,把你那东西给我看看。”
老赵也不管陆旷乐不乐意,上手推诿了一下陆旷,“赶紧的,这可是我们木匠房的大师傅。”
陆旷轻轻皱了下眉,才把东西掏出来。
那个老者接过来,推了下老花镜,仔细端详了一番点头,“确实有准头,你没用尺?”
“没有。”
陆旷答了句。
老头又点点头,面容平静,“那耽误你点时间?”
这话刚落,周围就围上来一群人,搬桌子的搬桌子的,搬家伙事儿的,然后齐齐把陆旷围住,一脸兴奋。
“大师傅是不是要收最后一个小师弟了。”
“不能吧,这人这么好命?”
“这不得看嘛,考核的有的是,也没见谁通过,大师傅都说要收徒几年了,也没找着人。”
“你看,那人还是个瘸……”
众人的议论声传进陆旷耳朵里,陆旷顿时皱紧眉,脸上有些警惕,“这是要干嘛。”
大概气氛有点不对,陆文杰和曲勇志都纷纷往秦巧梅和陆旷身后躲。
老赵把刚刚陆旷做的八仙角安安稳稳放回陆旷手里,“你别担心,就是觉得你手上有活,打算考考你。”
“你要是过了,那就能进咱木匠房当大师傅,还能当我们的小师弟。”
陆旷一听眉头皱得更深,声音暗沉,“我拒绝,我有师傅。”
他有老婆孩子,身上还带着张平的教导,没兴趣来县城生活。
更没兴趣当他嘴里说的那什么大师傅。
大师傅又推了推眼镜,目光看了一眼秦巧梅,对陆旷有师傅这件事丝毫不意外。
大师傅声音很平和,“不用你进木匠房,就看看你的真本事。”
“子兰,你跟他来,我看看这些三教九流的师傅教出来的徒弟能不能比得上你。”
众人一听这名字,一片哇塞,“大师兄跟这个臭小子比?他也配?”
陆旷的脸一下子变得漆黑,秦巧梅扯了扯陆旷,“别激动,他在激我们呢。”
陆旷不可能不知道,但是却不能当耳旁风听过就算了。
何况还是说的张平,即使是故意的。
那也绝对不能忍让。
陆旷跨步上前,眉眼挂着冷霜,眸子漆黑暗沉,“比什么?”
大师傅看了一眼陆旷,又看了一眼刚刚挤上来的子兰,“就一个粗活,一个精活吧。”
“给我拿两套新刻刀出来,不管输赢,你俩一人一套,送给你们的。”
这话一出,周围哗然,老赵眼睛都直了,“不能这么大方吧……”
大师傅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然后他抬手指了一截松木,“粗活就是不用尺,打个小凳面,一个小时。”
“细活……”大师傅又抬手指了指,那有两节红木,“就刻个出入平安人红印,背后刻一个梅花。”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连刚刚挤出人群的子兰都有些紧张,他平时只学粗雕,这个精雕他一点把握都没有。
但陆旷只是眉头一皱,“什么花?”
重点明显不在难度上。
众人:“?”
他在说什么?
陆旷又重复一遍,“没见过梅花,婆婆丁花行不行?”
众人不可置信加倒吸口冷气。
这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对自己太过于自信了,还是压根不懂什么叫细活?
连大师傅的面部表情都停止了一瞬,继而哈哈大笑,“好小子,那就你们俩随便刻,只要是花就行。”
“对了,这两个小崽子,在外头待着不冷吗。”大师傅从兜里掏出来两张二两的饭票,“闺女,领他俩吃东西吧,回来就知道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