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第二天去上陈丽那看看，但第二天秦巧梅要去摆摊。
跟前几次一样，曲勇志和陆文杰被放在了板车上，陆旷前面拉，秦巧梅后面推。
这路上时间挺长，走了一会陆文杰不老实，还是让妈妈抱。
曲勇志就一直安安静静的，死抓着秦巧梅的袖子。
第一次出摊的时候，是秦巧梅背一个，抱一个。
那次差点连摊都没出成，曲勇志反应太大。
人那么多，那么多叫卖声，给他吓坏了。
最后只能把两个孩子双双背起，陆旷背陆文杰，她背着曲勇志。
费劲巴力的才把摊出完。
秦巧梅第二次就直接把曲勇志绑在自己身上的。
然后她就发现曲勇志特别喜欢这个姿势。
就摆摊的那几个小时，只要把她绑在自己身上，曲勇志就不会应激，还能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
几次下来，曲勇志也知道秦巧梅不是要把他卖掉，也不是要把他送走，偶尔能坐在小板凳上待一会，才不用秦巧梅从出摊背到收摊。
“今天让你姨夫背你？”
秦巧梅商量着曲勇志。
曲勇志抓着秦巧梅衣服的小手紧了紧，无声地拒绝。
“你说这孩子咋就这么怕你。”
秦巧梅无奈的吐槽了一句。
陆旷没回头，但回了话。
“听别人说我板着脸挺吓人，他这么不经吓肯定害怕。”
这么一说也是。
秦巧梅不再问了。
陆文杰被秦巧梅抱了一会，看见曲勇志坐着，又想坐了。
秦巧梅又把陆文杰放了回去。
两个孩子就又坐在了一起。
陆文杰去扯曲勇志，曲勇志无动于衷。
随他乱搞，除非真的抓疼了，才会把人甩开，然后也只是躲起来。
两个小屁孩，不知道怎么搞的，陆文杰竟然倚着曲勇志睡了过去。
秦巧梅不经意一瞥，随后目光一顿。
她看见曲勇志小大人一样的拍着陆文杰，还一脸严肃认真。
她急忙跑到陆旷身边，示意陆旷快看，“你有没有觉得，曲勇志在模仿咱俩哄陆文杰的动作。”
陆旷也多看了两眼。
秦巧梅其实还发现了别的。
她和李桂香一起带孩子，曲勇志就很排斥杜超和杜琳，只要一碰他，就应激。
但是曲勇志除了爱盯着陆文杰瞧，还从来没对陆文杰应激过。
这算啥？
秦巧梅有些想不通。
也没时候想了。
今天路上耽误了点时间，她和陆旷到的时候已经有人在集上买东西了。
她和陆旷得赶紧弄。
两个人把摆摊的东西卸下来，那些东西下压着一个简易的小窝窝床。
支开可以当桌子，桌板是活的，下面有卡槽，把桌板安到下面的卡槽里，就能拼出来个带着小围栏的小床。
这是因为出摊太早，有的时候出摊的时间久，陆文杰又睡多醒少，秦巧梅特意跟陆旷商量出来的，折叠小床。
到时候要是陆文杰睡着了，就可以给他灌个暖水瓶，让他在小床里睡正好。
今天正好给两个小屁孩塞进去。
裹了一层厚厚的棉被，用玻璃瓶灌上热水。
温暖的热意，紧密的感觉，没一会，曲勇志也睡了过去。
陆文杰手脚全搭在了曲勇志身上。
秦巧梅看了一眼，把扣面盆上的棉被，又扯出来一半，搭在了小床上。
“勤看着点，别让热水瓶冷了。”
这不比背在身上，有大人的体温。
冬天的温度可不是开玩笑的。
“嗯。”陆旷已经把火盆放在了木床旁边。
两个小屁孩的回笼觉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
秦巧梅面盆里的面，都卖完了一半。
“吃东西。”秦巧梅见人醒了，就递上去个甜煎饼。
陆文杰很是嫌弃的撇过头。
自从他咬过一次，咬不动，再就不吃了。
而曲勇志就不同，给啥吃啥，恨不得一滴饭都不漏下。
这两个小孩，各个行为，全是极致的反差。
秦巧梅转头热了一碗蛋糊糊，一人一半分了。
陆文杰原本不爱的，但看见曲勇志吃的这么香，自己也拿着碗跟着学，吃的香唧唧。
卖完煎饼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一点半了。
秦巧梅也没耽误，跟陆旷一人抱一个就去找陈丽了，结果没看见人。
晚上又去了一次。
李江也在屋里。
李江今年冬天很忙，总是在乡里开会，很少见他。
秦巧梅和陆旷的到来，让本来安静的屋内就变得更加静谧。
这氛围让人不安，曲勇志又把脑袋埋进秦巧梅的怀里。
陈丽见了脸上挂起一丝不自然的笑，“这孩子养回来了啊。”
秦巧梅点头，声音一如既往地客客气气，也是直接挑明了问，“陈婶子，曲勇志的事怎么样了？”
“这……”陈丽有些犹豫，不太好说，她附近的几个队都找了，人家一听曲志勇这条件，全都拒绝了。
“还得让你们照顾一阵。”一旁叼着烟袋的李江也直接明了的说。
陆旷皱眉，“我们要种地，要上工，还要代课，还有陆杰要管，怎么照顾？”
李江慢悠悠的吸了一口烟袋，才睨了陆旷一眼，声音没有起伏的问陆旷，
“那这孩子现在没地方去，搁你你能咋整？”
陆旷周身的气压一下地低起来。
陈丽连忙站出来打圆场。
“是这样的，咱们队，你家过得算好的，而且就一个孩子，你看咱们队那个谁，三年抱俩……”
大概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对，陈丽又急忙改了口，“我不是那意思，我和李江商量了，这孩子有点心理问题，只能慢慢引导着改变……”
“队里数你俩夫妻最是和睦，结婚这么几年都没闹过红脸，他深处在这样的环境中，到时候你们引导这孩子，我和李江都觉得挺合适……”
“过了这个冬，如果这孩子还是这样，我和李江一定把这孩子送出去。”
这话里的可信度，说实话，一点不高。
秦巧梅没吭声。
陈丽因为秦巧梅这个态度，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寂静的房里，只有李江写写画画的声音。
纸张被撕裂，李江示意陈丽把纸递过去。
“这是公章，曲大林家的东西，能搬你们都搬过去，能用的都给你俩，算是给你俩的报酬。
“至于这孩子，他的吃穿用度大队出，你们俩得一直照顾他到他懂事，能一个人生活为止。”
这分明就是把这孩子给他俩养了。
李江的态度竟然还这么强硬，话里竟然没有商量的余地。
陈丽一下子站起来，情绪激动，两口子罕见的意见没统一。
秦巧梅看了一眼，看来陈丽刚刚说的话是真心实意的。
陈丽确实只想让她和陆旷引导这孩子一段时间，然后等这孩子稍稍被治愈，就找个好人家送出去。
而李江却稳得住，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炕桌的面，“改明儿把户口本拿过来，我把这孩子的户口迁到你俩的户口本下边。”
这分明就是把孩子给他们俩养了。
这话一说出口，让在座的三个人脸色都异常不好，尤其是陆旷。
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形容了。
秦巧梅也好不到哪去。
两个人原本最差的打算就是带个一年半载的最多了，没成想竟然是这样。
这完全就是强人所难。
“大队长，都不问问我和陆旷的意见吗。”秦巧梅还是尽力克制着自己，没有失态。
面色平静，声音也是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养孩子不是小事，得心甘情愿，不情不愿的话，指不定什么样。”
李江抬眼扫过秦巧梅，烟袋在炕沿边磕了磕，示意秦巧梅看曲勇志，“你自己看看这孩子跟你亲成什么样了，好不容易建立的亲密关系，再断一次，这孩子就真毁了。”
陆旷的脸阴沉的可怕，连陆文杰看了都噤声了。
“我们养不起。”
“我看养的挺好。”李江甚至还意味不明的勾了下唇角，“两兄弟都手拉上手了。”
众人一看，陆文杰和曲勇志可不就是手扯着手，乖乖的缩在秦巧梅身旁。
气氛死寂，屋内又再次沉默下来。
陈丽急得直搓手，“这事要不再商量商量……”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江打断了。
“你们想不想知道我这段时间为什么一直在开会？”李江把抽完的烟袋上又塞上烟料子。
她眼底有些沧桑，旁若无人的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来年政策有大变动啊……”
惆怅弥漫在屋内，李江眼底思绪莫名，“知不知道什么是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
“你们大概也没听过，连我听到了也是懵的。”
秦巧梅的目光闪了闪，迅速低下头，没让旁人察觉到异常。
她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这是要包产到户。
简而言之，就是要分地了。
那就是代表着。
改革开放。
改革开放，包产到户，个体经济。
这几个名词倏地灌进秦巧梅的脑海里，让她整个人都颤了一下。
陆旷多看了一眼秦巧梅。
李江显然也没打算多说，这事本来还不准成，提了一嘴就转移了话题，“总之这孩子，你们养着没坏处。”
他抬手撵人，“赶紧回去吧，晚上了别再给孩子吓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