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就是清明了,秦四来信已经是20天前了,陆文杰七个月了。
现在不愿意被绑在后背上了,就让抱着。
秦巧梅就天天头疼,这个陆文杰。
“你说他咋就这么粘人呢。”她跟李桂香闲聊。
杜秋生带着杜琳琳玩,旁边还坐着陆文杰,几个人在炕上不是抓就是挠。
“也就一起带孩子的时候咱俩都轻松点。”李桂香也感慨,“孩子还得有伴,才能解放双手。”
杜秋生差杜琳琳半岁,杜琳琳差陆文杰半岁。
但杜秋生和杜琳琳是一家,平时两个人就一块忙,李桂香能一边做工,一边看着这两小的。
偶尔还得当个家庭判官。
秦巧梅杜琳琳和杜秋生不带陆文杰玩,陆文杰就一撇嘴,往她这边够。
她就伸手把陆文杰抱过来,李桂香看陆文杰又在秦巧梅胸前拱,“还没给他戒奶呢?”
“没,奶够吃。”秦巧梅稍微往后仰了一下。
“那我家杜琳琳六七个月就戒了。”李桂香想了一下,“我奶少。”
秦巧梅点点头,又把陆文杰放到了炕上,指着杜秋生,“看哥哥在干嘛?”
大道上偶尔走过几个人,李桂香抬头一望,看见了走在路上的曲大林,才想起来前几天曲家发生的事。
“对了,你知道不,前段时间,曲天媳妇跑了。”李桂香把手里的针放下,一脸唏嘘的说,
“听说了。”
这么大的事,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就算她不八卦也多少听到了一嘴。
现在政策松动了,独生子女,或者家庭困难的知青都可以优先返城了。
不仅局限于考学或者招工了。
大部分知青也知道这回事了,只要回城了,先熬过一段时间,政府就会安排他们的。
所以现在二队之前来的那几十个知青,就剩下十几个了。
连梁回舟前段时间都来告辞了。
说是回去了再好好复习。
“别的不说,她也忍心。”都是当妈的人了,李桂香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就心疼那个才两岁多的孩子,“起码把孩子带走啊。”
“没娘的孩子咋的都跟别的孩子不一样。”
秦巧梅听了这话也有片刻的沉默。
就跟李桂香说的,都是当妈的人了,一提起那个孩子,也很难不为之动容。
但动容又能怎么样?
这种现象在知青回城时期数不胜数。
只能想着孙青对这个孙子好点,曲天后说的媳妇儿也能对这个小孩子好点。
“你可别说了,那孙青天天揍那小孩,还对他好。”
“我前两天就见着过她打那孩子,嘴上还骂骂咧咧的,说他妈那个狐狸精……不要他了……”
“太可怜了。”李桂香一说起来就难受,有些烦躁的摆摆手,“算了,不说了,你家陆旷上坟也要回来了吧。”
秦巧梅也抬头看了一眼时间,便起身告辞,“快了,我得领文杰回去做饭了。”
李桂香一听秦巧梅要走,也穿鞋下地,“你等下。”
这两个人一动,三个孩子就开始了。
杜琳琳喊妈妈,杜秋生小身边趴着下了炕,“妈妈,你要干啥去。”
李桂香:“……这俩死孩崽子。”
陆文杰也是,生怕秦巧梅把他丢下,把脸直接埋进秦巧梅脖子里了,跟个小猫一样。
“咋了。”秦巧梅问。
“小凤她妈给我送过来几个鸭子,我养不了那么多,你拿回去两个。”
李桂香披着外套,戴了个草帽,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说,“秋生,你跟妹妹在屋里等我听见没。”
这两天外头总是下细雨,阴冷阴冷的。
杜秋生有点鬼机灵在身上,一见外头下雨,就扯着杜琳琳在门槛里头看李桂香。
总之是不能让李桂香离开自己的视线,并且还隔几十秒钟就得喊一遍妈妈。
秦巧梅本来想拒绝,但看李桂香都出去了,就没说话。
提着两个小鸭子抱着陆文杰就回了家。
陆文杰现在长开了,那双眼睛更像秦巧梅了,漆黑的黑眼珠亮亮的盯着筐里的小鸭子,一脸好奇,还想伸手去抓。
秦巧梅板着脸,轻轻拍了一下陆文杰的手制止道,“不能碰,只能看,不然打手手。”
陆旷正好回来,进屋就脱了衣服,洗了手擦了头发。
原本陆文杰被打了一下毫无反应,一见陆旷回来,就眼珠子一转,顿时就蓄起眼泪来。
陆旷进屋就把人抱了起来。
秦巧梅:“……就会惯着他。”
她把陆旷的手抬起来,示意陆文杰看。
等陆文杰视线看过来,她就打了陆旷手背一下,“看见没,你爸也得挨训。”
见自己的主心骨也被打,陆文杰一下子怕了,小嘴委委屈屈一抿,放声大哭。
秦巧梅歪着脑袋看了一眼陆旷,眉眼弯弯,让你惯孩子,哄去吧。
日子就这么紧锣密鼓的一直到了十月底,陆文杰阳历满一周岁的时候。
陆旷这两天肉眼可见的发愁。
发愁陆文杰为啥还不开口说话,还走不稳。
秦巧梅的心情就跟陆旷完全相反,她最近心情就很好。
因为今年人少,粮食又丰收,队里余粮多,她成功在李江那买了两百斤高粱面。
自己家的开荒地今年也打了将近一百斤高粱。
加上拜托秦妈帮忙买的,以及李桂香入股的。
算下来,有差不多五六百斤,可能还不止。
她之前就算过,200斤高粱面的净利润是差不多84块钱。
600斤就能赚250块钱左右,一辆自行车的钱就赚出来了。
今年她还给学生上课,江天是给她算的,上一节课三毛钱,零零散散的差不多有接近五十块。
这么一看,她和陆旷来钱的路子好杂。
她有上课的钱,摆摊的钱,还有给供销社代销的钱。
陆旷有做工的钱,打猎的钱。
两个人本来就忙,现在又有了个孩子,天天忙的跟陀螺一样。
秦巧梅就找了一天跟陆旷商量,“现在二嫂也快生了,今年就少上几次山吧,也不卖货了,留着给咱俩打打牙祭吧,正好今年陪我多出几次摊。”
陆旷上山打猎这件事,秦巧梅一直觉得挺危险的,现在来钱路子这么多,就没必要再涉险了吧。
陆旷想了一下,便点头,“行。”
他的木匠活已经学出来,现在很多人找他打家具,陆文杰又是个不省心的,况且秦巧梅那边还要他帮忙,确实也忙不过来。
“那我去上课了。”秦巧梅见商量好,就开始穿棉袄,陆文杰看妈妈要走,小脸一皱,就又要哭。
陆旷就抱着哄,哄了半天都没哄好。
这场景突然让秦巧梅有些心酸,自己好像是个负心汉。
但其实她也就去两个多小时。
这种感觉在陆文杰带着哭声喊出一声妈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妈、妈……”
叫到后面声音更清晰,成功让秦巧梅停住脚步,睁大了眼睛看向陆旷,“没听错吧。”
陆旷也是有一瞬间的怔愣,然后才点点头,“我也听见了。”
“哎呀我的宝贝。”秦巧梅一步冲上去,把陆文杰抱在怀里,“再叫一遍妈妈听听。”
陆文杰被妈妈抱在怀里,小手就搂住秦巧梅的脖子,一味地抽泣,也不喊了。
陆旷特意走到秦巧梅身后,弯腰盯着陆文杰,“叫爸爸。”
陆文杰小脸一扭,躲开了。
陆旷眼底漆黑,直直站起身。
秦巧梅一看,乐了,“你不会还吃文杰的醋了吧。”
先叫妈妈,不叫爸爸。
陆旷不吭声,披上衣服站在外头抽烟去了。
回来就把陆文杰接过来,“你去吧。”
陆旷把人抱到了西屋,秦巧梅这才扣好帽子背着布兜走了。
就剩陆旷和陆文杰在家,陆旷把陆文杰放到炕上。
陆文杰小小的身躯笔直的坐在炕上,不明所以。
“喊爸爸。”陆旷神情严肃,捏了捏陆文杰的小胳膊。
陆文杰小手乱抓,连身下的炕席都变得有趣了起来。
陆旷:“……”
————
下午四五点的时候,秦巧梅下课。
正是天将将黑的时候了。
现在这几间教室,学生多,却没老师。
上头派下来的老师只教小学,最多带两节初中课。
乡里现在只有初中,想上初中就得上乡里住宿,更别提高中了。
乡里只是有计划的盖高中,但一直愁,没有高中教师。
乡里的不说,就说这附近的乡里,生产队里,能教高中的竟然只有秦巧梅。
但秦巧梅自认为自己是教不了的,所以只给学生讲题,从来不讲课。
全靠自学。
以前二队的人或许不全认识她,现在却不一样了。
有人碰见她都喊一嘴秦老师。
最开始秦巧梅还不好意思,时间久了就随他们去了。
“小秦老师。”有个婶子笑眯眯的打了招呼,秦巧梅面色从容的嗯了一声,还打了招呼,才接着往家走。
她记得这个婶子,她儿子她还给辅导了几道了数学题,还借过她的故事书。
还没到家,天就黑起来了。
秦巧梅也就加快速度。
正走到知青宿舍的时候,就听见里面有说话声,秦巧梅脚步一顿。
知青宿舍的房子有几栋都空下来了,怎么还有人?
秦巧梅略微思索一瞬,脚下就拐了个弯儿,往知青宿舍靠近。
走的近了,秦巧梅的眉头就渐渐皱起来。
东北的房子墙都厚,要离得近,才能隐隐约约听到声音。
这里面还不是说话声,而是打骂声,还有孩子震天的哭声。
“你这个小逼崽子,我告诉你,你妈那个逼养的就是住这儿的,我天天看你就来气。”
“平白无故在这耽误我儿子,你那死妈咋不不把你这个逼崽子带走,你今天就住这,俺们家可没地儿给你住。”
秦巧梅听到了耳熟的声音。
是孙青。
几乎不做多想,她就知道,孙青这是在骂张灵的儿子,她的亲孙子。
之前李桂香跟她说的时候她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今天更没想会碰到。
孙青做的这么过分?
孙青的声音突然没了,秦巧梅抿着唇贴墙角站着。
果然见到孙青急急忙忙的出来,四处张望了一下,才把知青宿舍的门锁上,悄摸摸的走了。
对什么房里的孩子声音人恍若未闻。
秦巧梅确定人真的走了,才敢出来,踮着脚往屋里看。
没见到孩子。
她又仔细听了一下哭声,发现在门口。
这孩子怕是追着孙青,追到门口,被孙青直接锁在了里面。
秦巧梅一下子捏紧了拳头,现在都快进腊月了,孙青竟然能干出来这么畜生的事,她疯了?
铁了心想把这孩子冻死饿死?
房里面孩子的哭声渐渐歇了,不知道是哭累了,还是怎么样,秦巧梅有些急躁的在原地踱了几步,掉头就往李江家走。
这事不能不管。
但不能是她管。
秦巧梅直接就去找李江和陈丽告了状。
李江一听,连桌上的茶杯的的摔了一下,“你说真的?”
秦巧梅点头,“我是看到了。”
李江眉头紧锁,拎着锤子就跟陈丽去了知青宿舍,把门上那个锁头砸了。
一拉开门,孩子就顺势倒出来,一动不动的摔在地上。
三人面色一慌,陈丽吓的一下子攥住了秦巧梅的衣袖,缠着儿音说,“李江,你……你快看看……”
李江已经把锤子丢下,去探孩子的鼻息。
陈丽和秦巧梅僵着身子看着李江的动作,头皮隐隐发麻。
直到李江收回手,一下子把孩子抱起来,粗着声音说了一句,”还有气。”的时候,秦巧梅和陈丽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但冻得不轻,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了。”李江把孩子递给陈丽,“你先把人带回去,我去找人去趟曲大林家。”
这明显是要去找人算账。
“等一下。”陈丽一下子叫住李江,脸上已经不能说是难看形容了。
“怎么回事。”
“今天孙青来给他们一家开介绍亲,说今年冬天要回关里去探亲,曲大林那个兄弟把人叫回去的……”
后面的话都不用陈丽再说,李江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胸膛激烈的起伏,“这一家畜生。”
李江还抱着希望,去了曲大林家,而此时,曲大林家哪还有什么人影。
“操他娘的。”李江怒从心起,一抬手就把曲大林家的玻璃打碎了。
而此时马车上的曲大林一家,也在说孩子的事。
曲大林拧着眉,“你真把孩子送人了?”
孙青她敢做这种事,自然早就想好了理由,她翻了个白眼,“那不是废话,我亲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不是知道我那个姑嫂子一直想要个孩子没要成,正好送给她了。”
曲大林还是不太相信,而孙青已经不搭理曲大林了,转头看向曲天。
“儿子,妈跟你说,既然你叔来信了,让咱过去,那他肯定过得好,咱到关里了,就说你没结婚知道不,妈这可都是为了你好,不然我跟你爸得在东北待一辈子。”
“但你不行,这附近都知道你有孩子,媳妇跑了,你在说也说不到啥好货。”
孙青拉着曲天,一脸的深谋远虑,“你放心,现在孩子送人了,等回了关里,妈一定给你说个一等一的好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