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时候江天和梁回舟把自己分的肉拎过来了,还有点年货。
“秦姐,肉我没分多少,就一点。”
考上的知青今年的粮食分得也少,李江都换成粮票给他们,这样到了大学除了钱,还有粮票傍身,不至于没底气上这个学。
“行。”秦巧梅不跟他们客气,“过来帮我添把火,你姐夫在屋里给陆文杰换尿戒子呢。”
她今儿要炒毛嗑(瓜子),和阿青送过来的榛子。
原本昨天就要炒的,但又烀肉,有烧水洗澡的,把炕烧的太热。
就只能今儿早上炒了。
“姐,大门那对联是你写的啊。”梁回舟倚在门框上,还在回味那几幅对联。
“吉气盈门开泰运,春风得意启新程。”
横批是新春大吉。
“好吧。”秦巧梅也觉得好,“这不是祝你们有个好未来?”
“我就是深有所感才觉得佩服秦姐。”梁回舟竖起大拇指,“早知道我昨个就来,这对联就得我贴。”
秦巧梅笑,“那来年我送你一幅。”
春联这东西,不吹牛,她能写出来一百幅。
“那借秦姐吉言,我来年肯定能考上。”梁回舟一边说,一边还双手抱拳对秦巧梅示意了两下。
秦巧梅就笑笑,又去翻手里的铲子。
与其说是祝福江天和梁回舟,不如说是祝福她和陆旷。
祝她和陆旷,拥有了个陆文杰,一家两口变成一家三口,踏上未来新征程。
瓜子熟了,秦巧梅拿了个簸箕,把瓜子装了进去。
直接用刷帚扫了下锅,就准备炒榛子。
榛子壳硬,又特别爱糊,比瓜子难炒多了。
一般闻到榛子香味儿时候,就已经糊了。
必须得在刚有点香味的时候就盛出来才行。
所以很快,榛子就炒好了。
榛子不多,就小半盆,吃起来也没有瓜子生力,得用锤子或者钳子砸。
热乎的时候,里面的榛子是软的,要等凉了才香。
一炒好,梁回舟就已经搬了个板凳,拿了锤子,准备砸榛子了。
秦巧梅由他们去,“屋里有还有冻梨和花红果。”
很多时候,秦巧梅就喜欢摆个盘,凑个气氛。
瓜子炒好了,她还用盘子装起来,里面掺了糖块,“瞧着有那过年那味了。”
要是有电视机,一家人围着电视机包饺子吃饭,那气氛才算热烈。
可现在也说不上差,有陆文杰这个小宝贝。
看见他就有很多话说。
“多大了?”
“多重了?”
“会不会爬了。”
诸如此类的话,数不胜数。
因为陆文杰,屋内再也不会变得格外沉静。
连陆旷也都比以前的话多上了一倍不止。
热热闹闹的才算过年。
因为今年家里多了多了三个人,就是两个碗变六个。
秦巧梅捣鼓出来十二个菜。
鸡鱼猪肉,算过年的三个大菜,家家必不可少,无非就是每年的做法不同。
凉菜也是,家常凉菜,花生米,红肠或者猪肝肺这些。
但今年秦巧梅还加了几个特殊的菜。
是年跟前特意在黑市上买的猪肉做的。
一个猪头焖子,一个猪皮冻。
猪头焖子边上还是用干豆腐皮压的形状,切成大片,半盘猪头焖子,半盘猪皮冻,再配上蒜泥,一端上桌就直接吸引了江天和梁回舟的视线。
两个南方人根本没见过这是啥。
“没见过吧,这可压了一宿才定的形呢。”
秦巧梅拿出个大海碗,又倒进去一瓶什锦罐头,还弄了个糯米萝卜丸子。
最后是江天和梁回舟带过来的春卷,还有她的最后一道菜。
拔丝土豆。
这两个可都是个奢侈菜,都得下油锅炸的。
然后用白糖或者冰糖炒糖浆,然后才生炒丝。
又是油,又是糖,能奢侈吗?
就这一盘土豆,在国营饭店起码都没要六七毛钱以上,都还不一定能买的到。
她做的也不是很成功,能拉丝是能拉丝,但是尝起来,糖浆有点微微发苦。
幸好味道还算不错。
十一点放炮,今年江天和梁回舟去放的,他俩腿脚快,放完就跑。
陆文杰被吓的一激灵,扭着小脑袋瓜四处望。
陆旷一手抱着陆文杰,一手拿着杯子,一人倒了一勺盅白酒。
结果吃完晌午饭,三个人就一起躺在炕上睡了个大觉。
秦巧梅也抱着陆文杰眯了会。
晚上四个人包饺子,陆文杰就坐在边上。
坐也坐不稳,翻也翻不好,还一直要凑热闹。
江天索性把陆文杰抱在怀里,省着他乱动。
年夜饭的饺子可不能被小家伙弄坏了。
里面有钢镚的。
陆文杰也不怯生,在江天怀里乱扯,力气大到把江天毛衣的衣领都扯松了。
饺子也差不多包完了。
江天索性直接把陆文杰抱起来,一脸笑意,“掐你梁叔,来文杰。”
秦巧梅抬眼看过去,恰巧看见陆旷也正望着陆文杰,眼里满含各种思绪。
她莫名有种感觉。
陆旷在回忆,小时候的自己。
“你羡慕陆文杰不。”
秦巧梅轻声问。
陆旷听见这话才收回目光低下头,看向秦巧梅,眼里思绪更多,他转身,“我去烧水。”
有江天和梁回舟帮着哄孩子,放桌子捡碗,陆旷和秦巧梅就专心在外屋地下饺子。
锅里热着菜,水烧开,菜也就热了。
菜上桌,饺子下锅。
江天就开始给陆文杰套棉袄,戴帽子。
帽子是秦巧梅新做的棉帽,帽子尖上还有个红色的大毛线球,帽耳朵下也挂着俩小的。
一套上去,胖乎乎的脸颊鼓起来,瞧上去像个吉娃娃。
“要把这一幕拍下来就好了。”梁回舟看着这一幕,眼眶有些红,心里感慨万千,“一转眼,咱们都来两年多了,你这马上就望着头了,我还够呛。”
“嗯。你也早晚的事。”江天把陆文杰抱起来,又对陆文杰说,“我这两年吃过最好吃的饭就是你妈做的,走,跟叔儿放炮去。”
这顿饺子陆家吃的很热闹。
梁回舟吃了满满一盘子饺子,都没吃到钢镚,便转头对江天那一盘饺子指手画脚,“江哥,我看这个就是。”
江天没理他,夹了块鸡肉吃起来。
秦巧梅怀里抱着陆文杰,陆旷正一勺一勺喂陆文杰迷糊糊。
秦巧梅看两个人吃的差不多,就问江天,“来年啥时候走?”
“初十左右。”
“我听他们说,你考的是大庆石油院?”
“嗯,一天一宿就够。”
秦巧梅沉思一下,看了一眼陆旷,又看了一眼江天和梁回舟。
“江天,那姐拜托你个事,希望你往心上去去。”
秦巧梅从没这么说过话,惹得屋内的三个大人都看向她,江天不自觉的放下筷子,连梁回舟都坐直了,不再耍皮。
“你说,姐。”
“你别紧张。”秦巧梅笑了一下,“不是啥大事。”
“嗯。”江天点头,后背又笔直了些,神色认真,“你说,姐。”
秦巧梅转头看向陆旷,“我想你上大学之后,帮我办一件事。”
“帮我去市里的医院骨科问问你姐夫的腿,有没有什么可以治疗的方案。”
秦巧梅从怀里掏出来早就写好的病历单。
这是之前在县医院,那个医生给开的。
她手抄了一份。
“拿着这个帮我问问,我有计划给你姐夫把腿治了,不然你姐夫腿太遭罪了。”
秦巧梅望向江天,“你得给姐当个事办。”
现如今,她和陆旷没有任何积累,身上的资金也不足以让他们俩现如今去大城市兜兜转转。
她和陆旷也没有什么人际关系,能提前摆脱人打听。
只有江天和梁回舟,这两个曾经住在家里的知青。
这两个人受恩于她,而且注定要有大发展的人,可以拜托他俩帮帮忙。
一想到这,秦巧梅就低下眼眸,遮住了自己眼里的思绪。
江天和乍开始来的时候,那时候她和陆旷刚结婚,家里条件不好,她还是一意孤行的强行把江天接进了家。
那时候她抱的目的就不单纯。
她如果过得不好,江天就是她离开这里的敲门砖。
可后面这日子过着过着,很多事情就变味了。
她早就没了最初的念想了。
现在只想拜托江天有机会可以帮着问问大城市里的医院,让她和陆旷能多一条路走。
江天几乎没做犹豫就答应下来,“你放心秦姐,我去了就办,到时候给你写信。”
“对了,要是有治疗方案,也帮我问问价格,我俩手头不太宽裕,别到时候不够。”秦巧梅最后补了一句。
陆旷全程无话,只深深望着秦巧梅。
等江天和梁回舟吃完团圆饺子走了之后,两口子晚上躺在被窝里守岁。
秦巧梅照例给陆旷塞压腰钱。
刚塞完,陆旷便把人搂进怀里,长久的沉默之后仍是沉默。
久久无话。
秦巧梅回抱住陆旷,“我相信就快了。”
回应她的仍是陆旷深深的拥抱,还有深深的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