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东郡,白帝城外。
吴懿站在江边望楼上,手中同样拿着刘璋的亲笔信。江风猎猎,吹动他的战袍,也吹动他手中的信纸哗哗作响。
“大王…”吴懿长叹一声。
身后,弟弟吴班快步走来:“兄长,下面校尉来报,江上明军战船又增了十余艘。”
吴懿没有回头,只是问道:“成都家人可有消息?”
“昨日府中管家从成都来,说城中秩序井然,明军秋毫无犯。杜、秦、谯等家都安然无恙,还协助明军维持城中治安。”吴班答道,“只是…听说黄公衡被软禁在府中,不得外出。”
吴懿默然。黄权是坚决的主战之人,有此下场并不意外。而他吴家与黄权不同,家族庞大,子弟众多,不能因一人之志而置全族于险境。
更何况,刘璋已在信中说得明白:“子远,吾已降明,蜀国不复存矣。尔守巴东,忠心可嘉,然大势已去,勿作无谓牺牲。明王仁德,必不亏待尔等。速开关迎明军,保全将士性命,亦是功德。”
“传令,”吴懿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坚定,“收起江中铁链、暗桩,开关,放南郡明军入蜀。”
“兄长!”吴班惊道,“巴东还可守…”
“守什么?”吴懿转身,眼中满是疲惫,“成都已降,主公已为县侯。吾等在这里死守,是为谁守?为已不存在的蜀国守?”
吴班语塞。
吴懿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班弟,吾知汝定不甘,吾又何尝甘心?但主公说得对,大势已去,勿作无谓牺牲。明军水师之强,吾二人都见识过,真要强攻,巴东各地能守几日?届时城破,将士死伤,百姓遭殃,又有何益?吴家何处?”
吴班沉默良久,终于咬牙道:“弟明白了。吾这就去传令。”
数日后,横亘在长江上的铁链被缓缓收起,白帝城门大开。江上明军战船上,蒋钦站在船头,看着洞开的关门,哈哈大笑:“吴子远果然识时务!”
明军水师逆江而上,顺利进入巴东。至此,入蜀的两条要道,北路葭萌关、东路长江水道,皆已畅通无阻。
消息很快传到成都,吕蒙闻报大喜,立即下令加快整编进度。
成都的秩序已基本恢复,市井重新繁荣起来。
明军军纪严明,买卖公平,很快赢得了百姓的好感。而杜、秦、谯等世家大族也积极配合,不仅协助维持秩序,还主动献出部分田产、盐井,以示归附诚意。
张松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既要协助吕蒙处理政务,又要安抚蜀中旧臣,还要与各大家族周旋,但他乐在其中。
这日傍晚,张松处理完公务,正准备回府休息,吕蒙却找上门来。
“先生,有个麻烦事。”李严脸色凝重。
“何事?”张松问道。
“黄公衡绝食了。”李严低声道,“从昨日开始,水米不进。看守的士兵不敢强灌,怕出人命。”
张松眉头一皱:“王累呢?”
“王累倒还好,虽然闭门不出,但饮食正常。”李严道,“只是黄公衡这样下去,恐怕撑不了几日。他若死了,对明国声誉不利。”
张松沉思片刻,起身道:“走,吾陪将军去看看。”
两人来到黄权府邸。府外有明军士兵看守,见吕蒙与张松到来,连忙行礼。
府内寂静无声,仆从们都战战兢兢,见张松进来,一名老仆连忙上前:“张别驾,快劝劝吾家主人,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张松点点头,径直走向书房。推开房门,只见黄权坐在案前,闭目养神。他身形消瘦,面色苍白,但脊梁挺得笔直。
“公衡兄。”张松轻声道。
黄权睁开眼,看见张松,冷笑一声:“张永年,尔是来为明国当说客的?”
“吾是来救尔性命的。”张松平静道,“绝食求死,是最愚蠢的做法。”
“愚蠢?”黄权怒道,“难道像汝一般,卖主求荣,就不愚蠢了?”
张松不怒反笑:“公衡兄,蜀国为何而亡?”
“自然是因为尔等奸佞当道,蛊惑主公!”黄权恨恨道。
“非也。”张松摇头,“蜀国之所以亡,是因为蜀国已不得民心,不得天时。自刘公入蜀以来,蜀中世家垄断盐铁,霸占田产,百姓苦不堪言。主公仁弱,不能制衡,致使贫者愈贫,富者愈富。这样的蜀国,不亡何待?”
黄权语塞,但依旧不服:“那明国就能做得更好?”
“至少明国敢于变革。”张松正色道,“明王率先在荆、扬推行新政,清丈田亩,抑制豪强,兴修水利,鼓励农桑。不过数年,两州百姓生活已大为改善。这些,公衡兄难道没有耳闻?”
黄权沉默。他确实听说过明国的政绩,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张松继续道:“明王曾言,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蜀国是刘氏的蜀国,但蜀中的百姓,却是天下人的百姓。公衡兄忠于刘氏,是忠义;但若因忠义而置百姓于不顾,那就是愚忠了。”
他走到黄权面前,诚恳道:“公衡兄,吾知尔为人刚直,素有才干。明王求贤若渴,若肯出仕明国,必受重用。届时,不仅可保全自身,还能为蜀中百姓做更多实事,也能照料一二旧主,这不比尔在此绝食求死更有意义?”
黄权闭上眼睛,久久不语。书房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良久,黄权终于开口,声音沙哑:“给吾一碗粥。”
张松闻言大喜,连忙吩咐黄府仆从准备粥食。他知道,黄权虽然还没有完全屈服,但至少已经放弃了求死的念头。
走出黄府,吕蒙佩服道:“先生果然能言善辩,连黄公衡这样的硬骨头都能说动。”
张松摇头:“不是松善辩,而是明国的新政确实得民心。黄公衡不是愚昧之人,他看得清大势,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给他些时间,他会想明白的。”
两人并肩走在成都的街道上。街道两旁的酒楼茶馆传来阵阵欢声笑语。这座大城,正在慢慢适应新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