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
密集到令人头皮炸裂的金属刮擦声，混合着强酸腐蚀与浓烈铁锈的刺鼻气味，如同汹涌的粘稠潮水，瞬间吞没了岩石缝隙外的一切。光线骤然黯淡，从岩石缝隙透入的、灰败的天光被一片不断蠕动、翻滚的、浑浊的灰黄色雾霭彻底遮蔽。视野缩小到咫尺之间，只能勉强看清彼此惊恐的脸。
派蒙吓得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小身子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光翼紧紧收拢贴在背上，连那微弱的橙红纹路都吓得忘了闪烁，生怕泄露出一丝光亮或温暖的气息。王二二将背上的霜星小心地放下，让她靠坐在岩壁内侧，自己则挡在最外，短刃无声出鞘，横在身前，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地感知着缝隙外的动静。
霜星冰蓝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中，如同两点幽冷的寒星。她没有看外面，反而微微低头，冰蓝的数据流光在破碎的镜片后急速闪烁、分析，左手腕上那个损坏的扫描装置屏幕，极其艰难地、断断续续地亮起几行剧烈跳动的、充满干扰波纹的能量读数。
“目标……确认。‘锈蚀废土’常见威胁单元——‘锈蚀行者’。集群生物，推测由重度污染的金属残骸、惰性能量尘埃、及微量‘虚无’侵蚀残留，在特殊能量场环境下自然滋生、聚合而成。形态不稳定，但普遍具有强酸体液、金属刮擦攻击、及微弱能量侵蚀特性。智力低下，依靠污染与能量扰动感知目标。当前数量……无法精确统计，能量反应密集，覆盖范围……约半径五十米。移动模式……呈搜索状。”
她嘶哑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外面那令人牙酸的“沙沙”声淹没。每一个字，都让岩缝内的空气更冷一分。
王二二点头，示意明白。他微微侧身，从岩石缝隙最狭窄的一条竖向裂口，极其缓慢、谨慎地向外窥去。
灰黄色的污浊气团就在咫尺之外翻滚，能见度几乎为零。但凭借着传承后大幅提升的感知和秩序之力的微光视野，他能勉强“看”到，在翻滚的雾气中，有无数模糊、扭曲、不断变幻形态的暗影在蠕动、爬行、翻滚。
那些“锈蚀行者”的个体大小不一，小的不过拳头，大的堪比猎犬，但都没有固定的形态。它们像是被无形之手强行糅合在一起的、锈蚀的金属碎块、扭曲的线缆、半熔的塑料、以及某种粘稠的、冒着气泡的暗黄色胶质的丑陋聚合体。表面布满了尖锐的锈蚀凸起、不断开合的裂缝（类似口器）、以及滴落着强酸液体的孔洞。没有眼睛，没有明确的感官器官，但它们移动时，那些“身体”表面的锈蚀碎块会高频摩擦、刮擦，发出那令人崩溃的“沙沙”声，同时释放出更加浓郁的、带着能量扰动的锈蚀与酸腐气息，仿佛在以此“探测”周围环境。
它们漫无目的地在焦黑的爆炸坑周围爬行、翻滚，有些甚至直接爬上那些半熔的金属残骸，用滴着酸液的身体反复摩擦、刮蹭，似乎在“舔舐”残留的能量，或者寻找可吸收的物质。偶尔有几只较小的个体互相碰撞、撕扯，溅起一蓬蓬暗黄色的酸液和锈渣，但很快又分开，继续那盲目的游荡。
幸运的是，它们似乎并未立刻发现近在咫尺的岩石缝隙。或许是他们收敛了气息，或许是岩石本身阻挡了能量外泄，也或许是……这些“行者”的感知本就迟钝、混乱。
但被这样一群危险的怪物包围，绝不可能长久安全。一旦它们无意识地“流”到岩石这边，或者他们发出稍大一点的动静……
“不能动……等它们过去？”派蒙用气声，带着哭腔问，小手紧紧抓着王二二的衣角。
“它们……似乎被爆炸残留的能量和金属吸引……短时间内……不会轻易离开。”霜星的声音嘶哑地响起，“而且……我的扫描检测到……有部分个体……正在向这个方向……缓慢扩散……”
仿佛印证她的话，缝隙外，“沙沙”声变得更加密集，几道格外庞大、散发着更强能量扰动的暗影，开始在雾气中隐约显现，并且移动轨迹，似乎正朝着他们藏身的这块巨岩而来！
冷汗，瞬间浸湿了王二二的后背。他握紧了短刃，脑中飞速思考着对策。硬拼？外面数量未知，且环境狭窄不利，霜星重伤，派蒙无力，胜算渺茫。用秩序之力或派蒙的力量驱散？动静太大，可能立刻引来集群攻击，且他们的力量所剩不多，在这片被“锈蚀”浸染的土地，效果未知。
“岩石……另一侧……”霜星忽然再次开口，冰蓝的目光转向他们藏身的这块巨岩的内侧岩壁。之前只顾着躲避外面的威胁，没仔细查看内部。“有……微弱的、非‘锈蚀’性的……能量残留……与气流扰动。”
王二二立刻会意。他小心地转过身，不再关注外面逼近的危险，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身后的岩壁上。这块巨岩体积庞大，内部似乎并非实心。他凑近霜星所指的大致区域，凝神观察。
岩壁粗糙，布满常年风化形成的裂缝和孔洞。乍看之下，与其他地方并无不同。但当他集中精神，将一丝极其细微的秩序感知延伸过去时，立刻察觉到，在几处较深的裂缝交汇处，隐约有一丝极其微弱、但持续不断的、带着清新凉意的气流，正极其缓慢地渗出。同时，手背的织网者印记，也对那片区域，传来了一丝比刚才感应金属板时更加清晰、更加“温和”的、带着淡淡“秩序”回响的微弱共鸣！
这后面，是空的？而且，可能通往某个与“秩序”相关的地方？
希望的火苗，骤然在绝望的黑暗中燃起一丝微光。
“派蒙，仔细听，闻闻看，这后面是不是有风？有没有……特别的气味？除了铁锈以外的。”王二二压低声音。
派蒙立刻凑到岩壁前，小鼻子使劲抽动，耳朵几乎贴在冰冷的石头上。“唔……好像……是有一点点点风，凉凉的，像……像从很深的、放了好多薄荷叶子的地窖里吹出来的……气味……”她又用力闻了闻，“除了石头和灰的味道……好像……还有一点点……很淡很淡的……有点像……雨后青苔混着……干净的金属？不不，说不上来，反正……不难闻！比外面臭烘烘的铁锈好闻多了！”
这就够了！
“尝试打开它。但不能有太大动静。”王二二对霜星说，同时自己将短刃的刃尖，轻轻抵在一条较宽的裂缝边缘，尝试寻找着力点。
霜星点头，用尚能活动的左手，指尖极其灵巧地弹出一截纤细如针、闪烁着幽蓝寒光的探针。她将探针小心地插入另一条裂缝深处，冰蓝眼眸中数据流闪烁，似乎在探测内部结构和应力点。
“结构……存在天然空腔……后方岩层较薄……但连接处有数道支撑岩柱……需同时破坏至少三处关键节点……方可打开容人通道。”她快速分析，声音依旧嘶哑，但带着一种属于顶级执行者的精准与冷静，“可用高频震动或精准能量切割……但都会产生能量波动与震动……”
“用这个。”王二二毫不犹豫，从怀里掏出那枚刚刚得到的、银白色的“星轨测量联盟”金属板。板子边缘虽然有些熔融变形，但整体坚硬。更重要的是，手背印记对它的共鸣，以及它自身散发的淡蓝微光，似乎带着某种奇特的、能中和或安抚混乱能量的特性。
“尝试用这个板的边缘，卡进裂缝，以它为媒介，传导我的力量，进行最精密的‘瓦解’。”他解释道，同时将手掌按在金属板中央那个奇异的徽记上，手背印记光芒微亮，一丝极其凝练、平和的秩序之力，如同最细的丝线，缓缓注入。
霜星冰蓝的眼眸注视着他手背那完整的暗金印记，眼底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但没有任何废话，左手操控探针，精准地在岩壁上标记出三个不起眼的、似乎是天然纹理交汇的点。“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同时注入能量，频率需稳定，强度需均匀，以‘共振’原理，从内部破坏岩体结构，而非暴力破坏。”
这需要极高的控制力与默契。王二二深吸一口气，将心神沉入印记。霜星则用探针，引导着金属板边缘，极其精准、稳定地，同时抵在了那三个标记点上。
“开始。”霜星低语。
王二二意念一动，三股细若发丝、却蕴含着精纯秩序震荡之力的金白色能量流，同时从金属板与岩壁的接触点，无声无息地注入！
嗡……
一声极其低沉、仿佛来自岩石心脏深处的、只有他们能感知到的细微嗡鸣响起。岩壁内部，传来极其轻微、如同细沙流动般的“簌簌”声。那三个被标记的点周围，岩石的色泽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微微变浅、失去光泽，仿佛内部的某种联结正在被悄然瓦解。
没有震动，没有声响，只有那持续不断、深入内部的秩序共振。
派蒙紧张地捂着嘴，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岩壁，又时不时惊恐地回头瞥一眼缝隙外——那“沙沙”声和令人作呕的气息，似乎又近了一些！几道庞大的暗影，几乎已经贴到了巨岩的外壁！
时间，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
终于，当王二二感到注入的能量即将达到当前控制极限，额头渗出细密汗珠时——
咔嚓。
一声轻微到几乎不存在、仿佛蛋壳内部出现第一道裂痕的脆响，从岩壁深处传来。
紧接着，以那三个点为中心，一片大约半人高、一米宽的扇形岩壁区域，表面突然出现了无数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散发着淡淡金白色微光的裂痕！裂痕迅速蔓延、交织，然后——
整片岩壁，无声地、化为了一捧极其细腻、均匀的、闪烁着微光的石粉，簌簌滑落，露出了后面一个黑黝黝的、散发着清新凉意和微弱“秩序”回响的、向下倾斜的洞口！洞口不大，但足够一人弯腰通过。更让人惊喜的是，一股明显更加清新、带着淡淡水汽和某种……微甜植物气息的气流，持续不断地从洞内涌出，瞬间冲淡了岩缝内污浊的锈蚀空气！
成功了！而且，动静微乎其微！
“走！”王二二没有丝毫犹豫，也顾不上仔细探查洞内情况，回身一把将霜星重新背起固定好，同时对派蒙低喝。
派蒙早已迫不及待，第一个嗖地钻进了洞口。王二二紧随其后，弯腰钻入。就在他进入洞口的瞬间，他最后瞥了一眼岩石缝隙外——
一只由数根扭曲钢筋、半融塑料板和冒着气泡的暗黄胶质构成的、足有半人高的、表面布满锋利锈刺的“锈蚀行者”，正用它那不断滴落酸液、开合不定的一道裂缝（口器），缓缓“探”进了岩石缝隙！距离他刚才站立的位置，不足半米！
冷汗瞬间浸透衣衫。王二二不再回头，迅速向洞内深处挪去几步，同时回手，用短刃将从洞口滑落堆积的那些闪烁着微光的石粉，小心地拨弄、堆积，勉强堵住了洞口大部分空隙，只留下一些不易察觉的缝隙透气。希望这些蕴含着秩序之力残留的石粉，能多少干扰一下那些“行者”的感知，或者至少，拖延一点时间。
做完这一切，他才靠着冰凉的石壁，剧烈地喘息起来。心脏狂跳，肋下伤口隐隐作痛，刚才那番精细的能量操控消耗不小。派蒙也瘫坐在旁边黑暗里，小脸煞白，拍着胸脯后怕：“吓……吓死派蒙了！那个丑八怪……差点就舔到派蒙的翅膀了！派蒙的翅膀要是沾上那种口水，会不会生锈？会不会掉毛？变成光秃秃的、没用的派蒙？”
霜星趴在他背上，冰蓝的眼眸透过他的肩膀，冷静地“注视”着被石粉勉强封住的洞口，左手腕的扫描装置对着洞口方向，屏幕上的能量读数依旧显示着外面密集的红点，但暂时没有靠近洞口的迹象。
“暂时……安全。”她嘶哑地说，但语气并未放松，“但此地不宜久留。需探查通道深处，寻找……更稳定的庇护所，或出口。”
王二二点头，稍微平复呼吸，开始打量他们所在的这个通道。通道似乎是天然形成，但似乎被某种力量拓宽、修整过，洞壁相对平滑，有人工开凿的痕迹，但极其古老，覆盖着厚厚的、散发着微弱磷光的、灰白色与淡蓝色交织的奇特苔藓。正是这些苔藓，提供了昏暗但足以视物的微光。空气清新凉爽，带着苔藓的微腥和水汽的湿润，以及那股若有若无的、令人心安的“秩序”回响。通道倾斜向下，蜿蜒曲折，不知通向何处。
“这些苔藓……能量读数稳定，无污染迹象，且……含有微弱生命能量。”霜星的扫描装置对着洞壁的苔藓，“可食用性未知，但至少……环境相对安全。”
派蒙一听到“生命能量”和“可食用”，眼睛立刻亮了，也忘了害怕，飞过去凑近那些发光的苔藓，小鼻子抽动：“唔……闻起来……清清凉凉的，像……像薄荷味的、会发光的软糖？能吃吗？” 她伸出小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一丛长得最厚实、淡蓝色光芒最明显的苔藓。苔藓触手冰凉柔软，被她一戳，表面的磷光微微荡漾。
“别急，我先试试。”王二二制止了她的冒失，自己小心地掐了一小撮苔藓，放入口中。入口冰凉，带着淡淡的青草涩味和一丝奇异的、类似薄荷的微甜，口感如同最细腻的海绵。咀嚼几下，一股微弱但清晰、带着清凉感的暖流从胃部升起，缓慢扩散，驱散了些许疲惫和寒意，虽然能量微薄，但确实可食，且无毒。
“可以吃，能量很弱，但能暂时果腹。”他说道，自己又掐了一些，递给派蒙，又喂给背上的霜星一小点——仿生躯壳虽然不需要食物，但“古星灵叶”的能量显示，这种精纯的生命能量对她残存的生物神经单元或许有益。
派蒙立刻宝贝似的捧着那点发光的苔藓，小口小口珍惜地吃着，一边吃一边满足地眯起眼：“凉凉的，甜甜的，像在吃会发光的薄荷味果冻！虽然比不上渔人吐司和甜甜花酿鸡，但比臭水沟和湿豆子粉好吃一万倍！派蒙宣布，这种发光小苔藓，暂时晋升为‘废土应急美食排行榜’第一名！”
看着她夸张的样子，王二二沉重的心情也略微一松。至少，暂时有了喘息之机，有了可食之物，还有了一条未知但似乎相对安全的路。
“走吧，沿着通道向下。注意警戒。”他背好霜星，再次迈开脚步。派蒙也吞下最后一点苔藓，光翼的光芒似乎都因这微弱的能量补充而亮了一丝，乖乖飞在前面照路。
昏暗的、散发着微光的通道，如同巨兽的肠道，向下延伸，通向未知的黑暗与深处。身后，是暂时被封住的、危机四伏的废土。前方，是微弱但确实存在的、“秩序”的回响，以及……或许存在的一线生机。
脚步，踏在冰凉光滑的苔藓地面上，发出几不可闻的“沙沙”声，与洞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刮擦，已是两个世界。
派蒙一边飞，一边好奇地左顾右盼，看着洞壁上那些形态各异、缓缓流淌着微光的苔藓，忽然小声说：
“旅行者，你说……这些会发光的小苔藓，是不是以前住在这里的、好心的、会发光的蕈兽或者岩史莱姆种的？它们是不是也怕外面那些臭烘烘的铁锈怪物，所以才躲到这里，种了好多好多发光的小菜园？”
王二二没有回答，只是目光扫过那些古老的、明显带有非自然修整痕迹的洞壁。种苔藓的，恐怕不是蕈兽。
而是和他们一样，曾在这片“锈蚀废土”中挣扎求生，并留下了最后一点“秩序”痕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