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琰的卧房内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少年面色青灰,双目紧闭,嘴角残留着暗红的血渍。三个郎中围在床边束手无策,其中一个正颤抖着收回诊脉的手:“脉...脉细如丝...怕是...怕是不行了...”
张员外如遭雷击,踉跄着扑到床边:“琰儿!爹对不起你啊...”
林砚分开众人,俯身查看。张琰周身痘疹已成脓泡,部分破溃流汁——这正是“逆痘”危象!
“准备浆苗。”他冷静下令,“取我随身银盒内的痘痂,研磨成粉,以温水调开。”
“不可!”老郎中厉声反对,“逆痘当用犀角地黄汤凉血解毒!种痘无异于催命!”
林砚猛地转身:“若依你之言,不出三个时辰,令郎必亡!”
他指向张琰胸口:“你看这‘贼痘’(坏死痘疱),已是心经受损之兆!再不引毒外出,神仙难救!”
张员外浑身发抖,目光在林砚与老郎中之间游移。王允知府按住腰间佩刀:“张员外,林大人是太医院特聘的痘科圣手,您若不信,可问太医院周院判!”
一名随从慌忙取出令牌高高举起——那是太医院特使的身份证明。
老郎中面如死灰,颓然退后。张员外突然抓住林砚手腕:“若...若此法不成...”
“若不成,林某自刎于此,以谢令郎。”林砚斩钉截铁。
浆苗很快备好。林砚取出三棱银针,在烛火上反复灼烧。围观者屏息凝神,只听见银针刮擦瓷盘的细微声响。
“按住他。”林砚对王允道。
两名健壮仆役上前摁住挣扎的张琰,林砚的银针闪电般刺入少年左右臂臑穴!
“啊——!”张琰发出凄厉惨叫,鲜血瞬间从针孔涌出。林砚不慌不忙,将调好的痘浆精准滴入伤口!
“封穴!”他厉喝一声,药童立刻递上药膏敷在针孔处。
房内死寂无声。张员外死死盯着儿子,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一刻钟过去,张琰的呻吟渐弱,呼吸趋于平稳。林砚搭上他脉搏,眼中精光暴涨:“脉静身凉!度过了危险期!”
张员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地抓住林砚衣摆:“恩公!我张家...我张家给您当牛做马...”
“张员外请起。”林砚扶起他,“官医局本就为民而设。令郎若愈,还请捐粮百石充作义仓,救助码头饥民。”
这是阳谋——既化解张家与劳工的矛盾,又以义举堵住悠悠众口。
张员外毫不犹豫叩首:“一百石太少!我捐三百石!”
半月后,张府张灯结彩。
张琰卧房的窗棂上贴着朱砂符咒,案头供着三牲祭品。少年面色红润地坐在镜前,两名丫鬟正小心翼翼地为他揭去脸上最后一块药纱。
“少爷!”丫鬟惊呼出声,“疤...疤掉了!”
镜中映出一张清秀脸庞,左颊仅有铜钱大小的淡粉色疤痕。张琰摸着光滑的皮肤怔怔出神,忽然翻身下床,赤足奔向后院。
暖阁内,张员外正与林砚对弈。棋盘上黑白交错,杀机暗藏。
“恩公请看。”张员外指着窗外,“琰儿非要见您,说要当面磕头。”
林砚落下一子:“令郎康复便好。那三百石粮食何时运到官医局?”
“已在码头装船。”张员外苦笑,“只是...粮商们得知我捐粮,竟纷纷效仿。昨日李记米行捐五十石,今日赵家布庄送了百匹棉布...”
林砚眼中闪过笑意。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以张员外为突破口,撬动整个苏州商界的善心。
“张员外高义。”他执壶斟茶,“官医局义仓已满,不如在码头设‘施粥棚’,每日辰时、酉时施粥两次。”
“当!”张员外棋子脱手坠地,“此计甚妙!既能救济饥民,又可彰显张家善名...”
正说话间,张琰已冲进暖阁,扑通跪在林砚面前:“恩公再造之恩,琰儿没齿难忘!”
少年仰起脸,左颊疤痕在阳光下几乎看不见:“他们说...说我破了相就娶不到媳妇...可我觉得这样挺好,提醒我永远记得恩公的救命之恩!”
满堂欢笑中,王允知府匆匆闯入:“林大人!出事了!”
原来码头有粮商煽动劳工闹事,声称“官医局抢生意”。林砚不慌不忙取出一卷文书:“王大人请看,这是户部批文——官医局药材由户部平价调配,绝不冲击市价。”
张员外突然起身:“恩公,我张家愿为所有药材作保!若官医局药材有假,我张家十倍赔偿!”
这一表态如定海神针。骚动的人群渐渐平息,几个曾被林砚救治过的船工高喊:“张老爷仁义!官医局靠谱!”
夕阳西下,林砚站在官医局屋顶远眺。运河上百舸争流,码头上炊烟袅袅升起。小顺子抱着药箱跑来:“大人!虎子会背《三字经》了!”
他笑着揉揉孩子的头,目光落向北方——应天府的方向。
那里,沈渊正将官医局首月奏报呈递御前。奏折末尾朱批赫然在目:
“民瘼在抱,国之幸甚。着林砚擢太医院判,兼领江南医政司。”
林砚握紧拳头。他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