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低鸣，把陆展博的影子钉在布满线路的地板上。他盯着示波器上跳跃的绿色波形，指尖在控制面板上敲得飞快，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黏在苍白的额头上。距离“长三角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开幕还有七十二小时，而他的参赛作品——那台名为“守护者”的救援机器人，正用持续下跌的续航数据，给他泼着刺骨的冷水。
“又掉了三个百分点。”陆展博咬着牙记录数据，笔尖在实验日志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屏幕上的电量条像垂死的心电图，从满格跌至67%只用了四十分钟，远低于大赛要求的“持续作业两小时”标准。更要命的是，当他用红外遥控器模拟废墟环境时，机器人的机械臂在距离目标物十厘米处突然卡顿，摄像头传来的画面剧烈晃动，最终定格在一片模糊的灰斑上。
“该死的传感器。”他一拳砸在工作台边缘，震得旁边的电容电阻散落一地。这台机器人凝聚了他半年的心血：钛合金骨架轻便耐撞，液压装置能举起自身三倍重量的物体，连外壳都是用回收的碳纤维材料手工打磨的。可现在，这两个致命短板像嵌在齿轮里的沙砾，随时可能让整个机器彻底停摆。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胡一菲”的名字。陆展博深吸一口气接起，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姐。”
“展博，晚上回家吃饭吗？我炖了排骨汤。”胡一菲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混着厨房里的抽油烟机声，“对了，你那机器人调试得怎么样了？下周末比赛，要不要我去给你加油？”
“还……还行。”陆展博下意识地撒谎，目光扫过墙角那堆被废弃的电池组——那是他测试了十七种方案后留下的“尸体”。“可能要晚点回，实验室还有点事。”
挂了电话，他瘫坐在转椅上，目光落在窗外的夜空。远处的居民楼亮着零星灯火，某扇窗里隐约传来孩子的笑声，让他想起三个月前，自己兴奋地给家人演示机器人雏形时，外甥女举着棒棒糖喊“舅舅好厉害”的模样。那时他信誓旦旦地说，要让“守护者”在废墟模拟场景里精准定位、高效救援，可现在……
示波器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屏幕上的波形彻底紊乱，机器人的指示灯从稳定的绿光变成急促闪烁的红光——动力系统过载了。陆展博扑过去切断电源时，一股焦糊味从机器内部飘出来，像极了他此刻焦灼的心。
“必须找到解决办法。”他抓过平板电脑，翻出通讯录里的名字。电子工程系的教授出差了，同组的队友回老家奔丧，能想到的专家要么没空，要么对这个“学生作品”兴趣缺缺。手指在屏幕上滑到某个名字时，他忽然顿住了——天宇。
他想起半年前，天宇帮社区改造智能垃圾分类箱时，只用了一个周末就解决了传感器误判的难题。当时那人蹲在垃圾桶旁，手里捏着根改锥，轻描淡写地说：“不是硬件的问题，是算法太死板，得让它学会‘容忍误差’。”
陆展博的心跳骤然加速。他点开聊天框，输入又删除，反复几次才发出一条消息：“天宇，有空吗？我在实验室遇到点麻烦，关于机器人的动力和传感器……”
消息发出不到三分钟，就收到了回复：“我在附近的书店，二十分钟到。”后面跟着个“加油”的表情包。
当天宇推开实验室的门时，陆展博正蹲在地上，用放大镜检查机器人的传感器接口。夕阳的余晖从百叶窗缝隙钻进来，在他背上投下一道道金色的条纹，像只被困住的斑马。
“这是……烧了？”天宇指着机器人外壳上的焦痕，弯腰捡起地上的实验日志。最新一页的字迹潦草得几乎认不出，“续航67%”“传感器延迟0.8秒”“动力系统过载”这几行字被红笔圈了又圈，旁边画着个大大的问号。
陆展博抹了把脸，声音沙哑地解释：“锂电池组的放电效率跟不上电机功率，我换了高容量电池，又导致重量超标，传感器就更迟钝了。就像给短跑运动员绑沙袋，跑不快还容易摔跤。”他指着屏幕上的三维模型，“你看这里，机械臂的关节角度设计有问题，每次转动都会额外消耗15%的电量，我改了五次参数，还是找不到平衡点。”
天宇没有说话，只是蹲下身，轻轻托起机器人的机械臂。指尖划过关节处的齿轮，忽然问：“救援场景里，机械臂需要三百六十度旋转吗？”
“一般不需要，废墟里空间有限，能做到前后左右九十度就够了。”陆展博愣了愣，“你的意思是……”
“砍掉多余的旋转角度。”天宇拿起记号笔，在图纸上画了条斜线，“把双轴驱动改成单轴，保留必要的活动范围，至少能省20%的电。至于传感器延迟，”他指着摄像头旁边的红外探头，“这里太靠近光源了，容易受干扰，移到侧面试试，再给算法加个‘模糊识别’模块，允许±3毫米的误差——救援不是精密手术，有时候‘差不多’比‘绝对准’更重要。”
陆展博的眼睛瞬间亮了。他怎么没想到？自己一直执着于“参数完美”，却忘了救援机器人的核心是“实用”。就像上次地震救援新闻里说的，能在废墟里多撑一分钟，可能就多救一条命，纠结那零点几秒的延迟，反而本末倒置。
“动力方面，”天宇翻到电池测试页，指着其中一组数据，“你试过石墨烯电池吗？比锂电池轻40%，放电效率还高15%，就是成本有点贵……”
“我有！”陆展博突然跳起来，从柜子里抱出个密封袋，里面是几片黑色的薄片，“这是教授给我的样品，说让我研究研究，我一直没敢用，怕弄坏了……”
天宇笑着拿起一片石墨烯电池：“现在正是时候。把原来的电池组换成这个，再优化下线路布局，减轻的重量刚好能抵消传感器移位后的配重变化。”他在图纸上快速勾勒出新的线路图，“你看，这样电流路径缩短了三分之一，损耗自然就降下来了。”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陆展博打开实验室的大灯，光线照亮了两人专注的侧脸。天宇负责调整传感器算法，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的声音像轻快的鼓点；陆展博则埋头改装机械臂，螺丝刀拧动螺丝的“哒哒”声与之相和，像首奇妙的协作曲。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户照进实验室时，机器人的指示灯终于稳定在绿色。陆展博颤抖着手按下启动键，“守护者”平稳地滑向模拟废墟，机械臂精准地夹起目标物——一块涂着红漆的木板，摄像头传来的画面清晰稳定，电量条在持续工作两小时后，依然顽强地停留在32%。
“成了！”陆展博激动得抱住天宇，差点把他撞翻，“你简直是我的救星！”
天宇笑着拍开他的手：“是你自己的底子打得好，我只是帮你清了清障碍。”他指着屏幕上的比赛章程，“这次大赛的主题是‘科技向善’，你的机器人理念很符合——用技术守护生命，比单纯的参数漂亮更有意义。”
陆展博看着屏幕上的参赛作品简介，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大赛允许团队参赛，你要不要……”
“我就不了。”天宇摇摇头，收拾好自己的工具包，“这是你的心血，该由你站在领奖台上。不过要是需要帮忙调试，随时找我。”
陆展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实验室门口，阳光在门框上投下温暖的光斑。他低头抚摸着“守护者”的外壳，忽然觉得这台冰冷的机器有了温度——那是协作的温度，是困境中伸出援手的温度，更是对“科技”二字最生动的注解：它从不孤军奋战，总在人与人的连接里，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他拿起手机，给胡一菲发了条消息：“姐，晚上回家吃饭，排骨汤多留点，我要跟你说个好消息。”然后点开与天宇的聊天框，输入：“谢了，等我拿奖，请你吃遍整条街的烧烤。”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实验室的日光灯管不再“嗡嗡”作响，仿佛也在为这即将到来的赛场征程，默默积蓄着光和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