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把一沓便签纸铺在客厅的茶几上，每张纸上都写着一个校园场景——“军训拉歌”“期末占座”“毕业散伙饭”，字迹遒劲有力，边缘被咖啡渍晕染出深浅不一的圈痕。曾小贤抱着笔记本电脑盘腿坐在地毯上，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屏幕上是刚建的文档，标题栏写着“校园特辑素材库”。
“先从入学开始吧。”天宇拿起写着“军训”的便签，用磁铁固定在冰箱侧面的白板上，“这是每个人都逃不掉的坎，最容易有共鸣。”
曾小贤从善如流地在文档里输入“军训篇”，抬头问：“具体写哪些？站军姿？踢正步？还是半夜紧急集合？”
“都得有，但得挑有画面感的。”天宇从便签堆里翻出“紧急集合”，用红笔圈了圈，“我记得你上次说，你们连半夜紧急集合，有个女生穿错了别人的裤子，结果全连笑到被教官罚跑三公里？”
“何止啊。”曾小贤笑出声，指尖在键盘上飞舞，“那女生是我们班的文艺委员，平时特淑女，结果那天慌慌张张穿了个迷彩裤，裤腿长到拖地，跑起来像只笨企鹅。更绝的是，那裤子是隔壁班男生的，裤腰上还别着个打火机，跑着跑着掉出来，差点燎了她的鞋带。”
天宇拿起笔，在“紧急集合”旁边画了个小火苗，笑得肩膀发颤：“这个好，有冲突，有细节，还带点惊险，听众肯定爱听。”
“但不能光写搞笑的。”曾小贤突然停下打字的手，指着屏幕上的“站军姿”三个字，“也得有戳心窝的。比如有个男生中暑了，被扶到树荫下，还强撑着说‘我没事’，结果看到班长偷偷给他塞藿香正气水，眼泪突然就下来了——这种反差，比单纯的搞笑更有劲儿。”
天宇点头认同，在“站军姿”旁边添了个哭脸的简笔画：“对，得有笑有泪。就像军训最后汇报表演，大家踢正步踢得顺拐，被别的连嘲笑，却在颁奖时看到自己连的旗子升起来，突然就觉得那些晒黑的皮肤、磨破的脚后跟都值了。”
他想起自己高中军训时，隔壁班有个女生因为齐步走总顺拐，被教官单独拎出来练，每天午休都在操场加练，最后汇报表演时，她走得比谁都标准，下场时抱着闺蜜哭得直打嗝，说“我终于不拐了”。
“这个可以加进去。”天宇把“顺拐女生”写在便签上，贴在“站军姿”旁边，“再补充个细节——她顺拐是因为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右腿有点力不从心，但她从来没跟人说过。”
曾小贤的指尖悬在键盘上，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这种故事……会不会太沉重了？”
“不会。”天宇很肯定，“真实的沉重比刻意的煽情更有力量。你想，当听众知道她为什么顺拐，再看她后来走得那么标准，会不会觉得‘原来我遇到的困难，真的不算什么’？”
曾小贤咬了咬下唇，在文档里敲下“顺拐的秘密”，字体加粗，又在后面加了个星星符号：“这个标重点，必须放。”
两人继续往下梳理，便签纸在白板上排得越来越密。“期末备考”那栏下，天宇写了“占座”“通宵自习室”“互相划重点”，曾小贤则补充了“作弊被抓反成励志故事”——有个学渣想抄学霸的卷子，被监考老师抓住，结果老师没上报，反而说“你要是把这心思用在学习上，何至于此”，后来那学渣真的发愤图强，考研时还考上了那老师的研究生。
“这个反转绝了！”天宇拍着茶几叫好，“既符合‘校园’主题，又有正能量，还带着点戏剧性，听众肯定爱听。”
“但得注意表达。”曾小贤提醒道，“不能说‘作弊是对的’，要强调‘被点醒后的改变’。电台传播得注意导向，不然会被投诉的。”
他点开录音软件，试录了一段：“那个冬天，他缩在自习室角落，看着窗外飘雪，突然想起监考老师的话——‘你抄来的分数，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那天之后，他把所有的游戏账号都卖了，桌子上贴满了便利贴，上面写着‘再难，也得自己走’……”
天宇听着他低沉的嗓音在客厅里回荡，突然觉得这段故事有了灵魂：“就这么说！用你那‘深夜电台’的腔调，肯定能把人听哭。”
“别光说我。”曾小贤关掉录音，“你也得来一段。上次你说的那个‘毕业散伙饭’，女生抱着吉他唱《同桌的你》，唱到‘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突然对着男生喊‘我喜欢你三年了’，那男生当场就懵了——这个你来讲，你讲故事有画面感。”
天宇笑了，拿起“毕业”的便签：“行，但得加个细节——那男生是体育生，平时大大咧咧的，被表白后，耳朵红得像煮熟的虾子，想说什么，结果打了个酒嗝，把自己逗笑了，也把那女生逗笑了。”
“这个细节好！”曾小贤立刻记下来，“生活化，不刻意，比那种抱头痛哭的桥段真实多了。”
他们一边梳理，一边调整。曾小贤总在提醒“这个太长了，得砍成两段，中间插首歌”“那个太书面语了，改成‘我们那时候’‘你还记得吗’这种口语”，天宇则负责补充细节，把“占座”写成“凌晨四点，图书馆门口排着长队，有人裹着被子，有人在路灯下背单词，保安大叔来开门时，队伍里突然有人喊‘老师好’，结果发现是隔壁班的学渣，手里还拿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张羽墨端着水果盘过来时，看到白板上贴满了便签，忍不住凑过去看：“‘课堂传纸条’‘运动会抢接力棒’‘偷偷给老师起外号’……你们这是要做校园纪录片啊？”
“比纪录片好听。”天宇拿起“传纸条”的便签，“你上学时没传过？我记得你跟你同桌传纸条，被老师抓住，还说是‘请教数学题’，结果纸条上写着‘放学去吃麻辣烫’。”
张羽墨脸一红，把葡萄塞进他嘴里：“要你管。” 她看着白板，突然指着“运动会”说，“这个我有素材！我们班接力赛，最后一棒掉棒了，全班在跑道边喊‘捡起来！捡起来！’，那女生哭着捡起棒子往前冲，虽然最后还是倒数第一，但全班都站起来为她鼓掌——这个算吗？”
“太算了！”曾小贤立刻记下来，“这种‘虽败犹荣’的故事，比拿冠军更动人。”
夕阳透过窗户，在白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便签纸上的字迹被染成金色，像撒了层金粉。天宇数了数，已经梳理出五大类三十多个故事，从入学到毕业，从欢笑到泪水，密密麻麻，却条理清晰。
“现在得考虑时长了。”曾小贤看着文档里的字数，“一期节目四十五分钟，最多能讲六个故事，每个故事控制在五分钟左右，中间穿插两首歌，正好。”
“那得筛选。”天宇拿起便签，开始取舍，“这个‘上课睡觉被老师粉笔头砸’虽然搞笑，但有点普通，先放着。这个‘帮同桌写情书’太老套了，换那个‘替室友表白，结果被对方看上’的……”
曾小贤在旁边补充：“还要考虑年龄层。三十岁的听众可能对‘bb机传呼’有印象，二十岁的可能没见过，得换‘用qq农场偷菜表白’这种。”
“有道理。”天宇把“bb机”的便签拿下来，换成“偷菜”，“与时俱进嘛。”
张羽墨看着他们认真的样子，忽然说：“你们俩配合还挺默契。”
天宇和曾小贤对视一眼，都笑了。曾小贤继续调整文档格式，把故事按“轻松-感人-轻松-感人”的节奏排列，像在编排一首起伏有致的乐曲。天宇则在白板上画了条波浪线，标注出每个故事的情绪节点，哪里该停顿，哪里该加重语气，哪里该留白，让听众自己去品。
夜幕降临时，素材终于梳理完毕。白板上只剩下十二个精选故事，像一串穿起来的珍珠，每一颗都闪着光。曾小贤把文档发给导播，附带了句：“按这个节奏排，明天录样片。” 天宇则把剩下的便签收进盒子里，准备下次用——这些被淘汰的故事，或许在别的特辑里，能焕发出新的光彩。
“饿了。”曾小贤摸着肚子，看向厨房，“张羽墨，今晚做什么好吃的？”
“红烧肉。”张羽墨系上围裙，“还有你上次说的糯米藕，特意给你做的。”
天宇看着她走进厨房的背影，又看了看屏幕上的“校园特辑”文档，突然觉得，所谓传播，或许就像炖红烧肉——火候要刚好，调料要适量，不能太咸，也不能太淡，得让每个人尝起来，都觉得合自己的口味。
曾小贤正在试音，嘴里哼着《同桌的你》，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天宇靠在沙发上，听着这歌声，看着窗外渐次亮起的灯火，突然很期待明天的录制。这些藏在时光里的故事，终于要被说给更多人听了，那些欢笑，那些眼泪，那些笨拙的成长，或许会像蒲公英的种子，落在谁的心里，悄悄发了芽。
张羽墨的红烧肉在锅里“咕嘟”作响，香气弥漫了整个客厅。曾小贤的歌声，锅铲碰撞的声音，窗外的虫鸣，还有文档里那些跃动的文字，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温暖的歌。
天宇拿起一个刚剥好的橘子，掰开一瓣塞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散开。他想，这样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