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杯暗红色的酒液,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在水晶吊灯璀璨的光芒下,于光洁如镜的深色大理石地面上,缓慢地、粘稠地洇开。它不是四散流淌,而是诡异地凝聚成一滩近乎完美的圆形,边缘清晰,颜色浓稠得发黑,在周围奢华浮夸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刺眼、突兀,甚至……带着一丝不祥的预兆。
整个宴会厅,陷入了一种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死寂的凝固。
所有的交谈声、笑声、酒杯碰撞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无数道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死死地钉在那滩刺目的暗红,以及站在其旁边、依旧一脸平静的璃璟身上。
她倒完酒,甚至没有多看那滩液体一眼,只是随手将空酒杯放在路过侍者的托盘上,发出清脆的“叮”一声,在这极致的寂静中,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苏晚清脸上的血色,在璃璟倾泻酒杯的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撞在了身后的餐台上,发出轻微的闷响。她死死地盯着那滩酒渍,又猛地抬头看向璃璟,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她知道了!
她一定知道了!
这杯酒有问题!所以她才会用这种……这种近乎巫术般的方式,当众将其倒掉!她是在示威!是在警告!
那个被收买的服务生,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脸色惨白如纸,端着托盘的手抖得如同筛糠,几乎要拿不稳。
二楼观礼台上的傅斯珩,瞳孔也是骤然收缩。他虽然不知道酒里具体有什么,但璃璟这个举动本身,以及苏晚清那瞬间剧变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果然……苏晚清动手了!
而璃璟……她不仅洞悉了一切,还用这样一种极具视觉冲击力和象征意义的方式,将这场阴谋,赤裸裸地、无声地,摊开在了所有人面前!
死寂持续了大约五秒,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然后,如同投入滚油中的水滴,窃窃私语声猛地炸开!
“她……她什么意思?”
“那酒有问题?”
“我的天……是谁?谁想害她?”
“看她倒的位置……像是某种……仪式?”
“苏晚清的脸色好难看……”
各种猜测、怀疑、震惊的目光,在璃璟、那滩酒渍以及脸色惨白的苏晚清之间来回扫视。虽然没有任何证据指向苏晚清,但那种无形的、压抑的怀疑氛围,如同浓雾般瞬间笼罩了她。
璃璟却仿佛对这一切浑然未觉。她甚至微微俯身,从旁边餐桌上放置装饰用的百合花束中,信手折下了一枝纯白的百合。
然后,在所有人更加惊愕的注视下,她走到那滩暗红色的酒渍旁,蹲下身,将那只洁白的百合,轻轻地、端端正正地,放在了那滩酒渍的中央。
纯白的花瓣,映衬着暗红如血的底色,在璀璨的灯光下,构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又充满了诡异美感和不祥寓意的画面!
这个动作,彻底将刚才那幕从“意外”或“失礼”,提升到了某种带有强烈象征意味的……“仪式”层面!
她是在祭奠什么?
还是在……宣告什么?
苏晚清看着那朵躺在“血泊”中的百合,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她再也无法维持镇定,猛地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般,想要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然而,她刚挤出人群,还没走到门口,两个穿着看似普通、眼神却异常锐利的男人,便不动声色地拦在了她的面前。
“苏晚清小姐?”其中一人出示了一个不起眼但代表着特殊部门的证件,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我们接到实名举报,怀疑你与一宗涉嫌危害公共安全的未遂案件有关,请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苏晚清如遭雷击,浑身僵硬!实名举报?!是谁?!是璃璟吗?!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么快?!而且动用的是……这种力量?!
她猛地回头,看向宴会厅中央那个已经站起身、依旧平静无波的璃璟。
璃璟也正看着她。
四目相对。
苏晚清从璃璟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中,看不到丝毫的得意、报复,甚至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只有一种……如同看着尘埃落定般的、绝对的平静。
那眼神,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更让苏晚清感到恐惧!
她明白了。
她彻底明白了。
她从始至终,就像一只试图撼动大树的蚍蜉,所有的算计和恶毒,在对方绝对的力量和洞悉一切的视野面前,都不过是跳梁小丑般的滑稽表演!
“不……不是我……你们搞错了……”苏晚清徒劳地挣扎着,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调,眼泪瞬间涌了出来,试图维持她最后的体面。
但那两个男人没有任何犹豫,一左一右,以一种看似礼貌实则不容抗拒的力道,“请”着她朝侧门走去。
全场一片哗然!
媒体记者们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试图冲过去拍照,却被更多便衣和保安死死拦住。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急转直下的一幕!刚刚还在红毯上温婉微笑的苏家千金,转眼间竟然被特殊部门的人带走了?!而且是因为涉嫌……危害公共安全?!这简直比最狗血的连续剧还要离谱!
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那个被收买的服务生和富家子弟,也早已被不知何时出现的人悄无声息地控制住并带离了现场。
宴会主办方的高层满头大汗地出来试图控场,但气氛已经彻底被破坏,所有人的心思都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变故所吸引。
璃璟静静地站在那片狼藉(那滩酒渍和百合花)旁边,仿佛风暴眼中唯一平静的点。她看着苏晚清被带走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不喜欢麻烦。
所以,当麻烦主动找上门时,她会用最直接、最彻底的方式,将其连根拔起。
所谓的“实名举报”和特殊部门,不过是她通过周明轩那条线,以及她自身对能量“涟漪”的精准追溯,将确凿的证据和推断,递送到了最适合处理此事的人手中而已。她甚至没有亲自出面。
对她而言,这只是清理环境的一个必要步骤。
她不再停留,转身,朝着与苏晚清被带走相反的方向,准备离开这个已然无趣的宴会。
“璃璟。”
一个沙哑而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傅斯珩不知何时,已经从二楼的观礼台下来,站在了她身后不远处。他看着她,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疯狂、占有欲或者痛苦,只剩下一种深沉的、混合着震撼、了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
他目睹了全过程。
他看到了她的从容,她的反击,她那超越常理的手段和能量。
他也终于彻底明白,他与她之间,隔着的,是何等遥不可及的距离。
璃璟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看向他。
她的目光,依旧平静。
傅斯珩喉结滚动了一下,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却只化作了一句干涩的、带着所有未尽之问与最终确认的话:
“这一切……”
“都在你的计算之中吗?”
璃璟看着他,看着这个似乎经历了一场灵魂洗礼、眼神不再混沌的男人。
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只是用那双映不出世间纷扰的眼眸,静静地与他对视了片刻。
然后,她微微侧头,目光掠过地上那朵躺在暗红酒渍中的纯白百合,又重新回到傅斯珩脸上,用一种清冷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语气,淡淡地反问道:
“计算?”
“傅斯珩,你会去‘计算’……”
“如何踩死一只挡路的蚂蚁吗?”
话音落下,她不再看他脸上瞬间凝固的、混合着极致羞辱与最终明悟的表情,径直转身,穿过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的人群,走向出口。
那件星云般的礼服裙摆,在她身后流淌着静谧的光泽,如同她来时一样,从容,莫测,不惹尘埃。
傅斯珩僵在原地,如同被那道无声的惊雷,再次劈中。
看着她决然远去的背影,看着她即将再次彻底走出他的世界……
一个压抑已久的、近乎本能的声音,
终于冲破了所有理智的枷锁,
从他胸腔深处,嘶哑地低吼而出——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