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给的信息量有点大了，以至于其他人也都怔住了，房间内落针可闻。
但很快柯缕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你们不会都被我骗到了吧”的笑话。
“……开玩笑的。”
她说，声音恢复了平常的语调，但这份轻松在刚才那的问题映衬下显得有些刻意。
“看你吓的。”
柯缕紧跟着补了一句，整个人直起身，仰头靠在沙发上，似乎还是有心事。
而海瑟音并没有回应。
她依旧站在那里身体紧绷得像一尊冰雕，眼睫毛微微颤抖，对她而言，有些事情经历一次就可以了，她不想再来第二次。
“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刻律德菈的声音从沙发后传来，语气里明显有不赞同，她看着柯缕的后脑勺，眼眸里没有任何笑意。
柯缕自嘲地笑了一声……可不是不好笑么，也不知道这事是谁开的头……
“阁下……”
一个轻柔却带着深深困惑的声音响起，是遐蝶。
她不知何时从阴影中走出，那双能看透生死界限的眼眸里充满了不解，
“您为何……会突然生出这个想法？坦然接受死亡是很难的事情，即便是我……可您……”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
“您的气息中并无死志，只有巨大的困惑与负担，为何要问出这样的问题？”
柯缕揉了揉眉心，终于完全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海瑟音依旧苍白的脸上，语气放软了些：
“说了是玩笑，别当真。”
三次国运战争都撑过来了，她怎么可能一点成长都没有，换做以前，如果遇到现在的情况她可能真就一死了之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三次战争教会她的，从来不止是死战的勇气，更有绝境求生的韧性与变通。
她还有机会，还有能和“一死了之”的达成相同终局的路。
柯缕深吸一口气，将那份玩笑的伪装彻底收起，神情严肃：
“我为什么会突然想死……其实很简单，因为如果我的猜测没错，黑潮，很可能……是被我带过来的。”
来古士最后那句话，的确给了她一个最糟糕，但也可能是最合理的推测方向。
如果是容易钻牛角尖的人，很容易就会把一切归结在自己身上，一心求死就会是唯一的结局。
这个世界与翁法罗斯产生交集的，大致可分为三类。
其一，是像来古士这样，凭借自身能力或意志主动跨越界限而来的外来者。
其二，是各位，在翁法罗斯本次轮回终结后，因牵引被动来到此处的黄金裔。
其三，就是柯缕。
原本就属于这个世界的本地人，却因为扮演系统、国运战争、以及刻律德菈的转世这层身份与翁法罗斯建立了联系。
来古士明确否认了黑潮的初始出现与他有关，这一点就和那刻夏之前说过的一般，来古士没有编造谎言的理由。
以他的能力，想做什么都能轻易达成，完全没必要冒风险。
而黄金裔，都是在翁法罗斯这一次轮回彻底完结，脱离帝皇权杖之后才来到这里的。
每一次轮回之后黑潮也会跟着被重置，所以黑潮的活跃与黄金裔的到来在时间线上并不吻合，基本可以排除关联。
那么，逻辑链就只能指向最后一个选择。
“排除了前两种可能，”
柯缕缓缓说道，同时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将手背亮在所有人面前，
“问题，就只能出在第三种情况，也就是我身上。”
众人的目光聚焦在她的手背上。
那里，皮肤光滑，乍看并无异样。
但当她屏息凝神时，一个近乎透明的水滴状图腾，缓缓自肌肤之下浮现出来。
它不像纹身那般浮于表面，更像是从灵魂深处透出的一抹微光，轮廓简洁，却带着一种与周围现实格格不入的存在感。
黄金裔们对这个图案太熟悉了。
创世涡心。
他们在翁法罗斯死后再次恢复意识就是在柯缕手背上这个的创世涡心里。
有件事，柯缕从未对任何人提及，她其实早就见过来古士。
那是在第一次国运战争落幕之后。
凭借战争中复刻出的奥赫玛，她进入了创世涡心，而没想到假的创世涡心却连接了真的翁法罗斯，在那里她与来古士的第一次交集悄然发生。
若要为这条时间线里的他冠以代号，便称其为来古士A，彼时的他，正处于翁法罗斯倒数第二次轮回的节点上。
而此刻出现在琉璃墙中的来古士，按时间线推算，其实是尚未经历完整轮回，更未曾与星穹列车相遇的存在，我们暂且称他为来古士b。
他仍在翁法罗斯某一段循环往复的时光里，尚未走到来古士A所处的未来。
这便解释了为何当初柯缕遇见来古士A时，他会一眼就认出她，甚至笃定地直呼她“刻律德菈”。
答案藏在更早之前的轮回里，来古士b在他所处的过去，就已经见过来自未来的柯缕。
换个更清晰的视角梳理，从前的柯缕在创世涡心遇见了来自未来的来古士A，而此刻的来古士b，在他的当下早已见过未来的柯缕。
两条看似平行的时间线，却在翁法罗斯的轮回中交织缠绕，过去与未来相互映照，因果倒置又环环相扣。
时间的奇妙，大抵便在于此。
言归正传，若柯缕的猜测无误，来古士方才那道几乎说得上明示的暗示眼神，指的正是她手背上的创世涡心。
这个创世涡心像一座跨越时空的桥梁，一头牢牢锚定着柯缕，另一头则连接着未来的翁法罗斯。
而席卷此方世界的黑潮，应该循着这道时空裂隙，通过创世涡心源源不断涌入。
这意味着，只要柯缕尚且存活，创世涡心便会持续存在，黑潮的源头就永远无法断绝。
即便当下能倾尽力量清除眼前的黑潮隐患，可未来的某一刻，它仍会顺着涡心再次侵袭，所谓的“清除”不过是治标不治本，谁也无法保证下一次侵袭不会带来更毁灭性的灾难。
如此一来，最直接也最彻底的解决办法，便是——杀死柯缕。
她的生命与创世涡心的存在深度绑定，她死了，这座连接未来翁法罗斯的时空桥梁便会彻底崩塌，涡心也将随之消散。
届时，黑潮的源头被彻底斩断，失去了后续补给的残余势力，被龙国坚固的屏障彻底清除，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所以，”
这一次，柯缕的目光看向刻律德菈，
“你们懂了我的意思了吗。”
“我死了，这个世界就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