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蕙手里还握着那支簪子，手指很冷。谢珩靠在她肩上，呼吸越来越弱。他的血染红了衣服，在墙上留下一道暗红色的痕迹。
她把簪子贴在他心口，轻声说：“别闭眼，看着我。”
他睫毛动了一下，没说话。
头顶的桃树突然不动了。风停了，花瓣悬在半空。玉阶上的字也开始模糊，像是被人擦掉了一样。
她抬头看天。
天空裂开一条缝，金光落下。
一个人从光里走出来。他穿着白衣，脸上没有五官，走路没有声音。他站在两人面前，声音很远。
“你们在轮回镜前跪了千年。”
薛明蕙一愣，“什么？”
“这不是命运。”星君说，“是你们自己选的路。北狄的诅咒困住了大胤的国运，只有真心相爱的人用十世轮回，以情为引，才能化解。你们自愿进入梦境，真身一直沉睡，已经过去一千年。”
她心跳加快。
“胎记不是预兆，是封印。判官笔不是武器，是钥匙。你们一直在等对方醒来。”
谢珩慢慢抬起头，嘴角动了动。
“所以……那些事都不是真的？”
“崔紫菀、魏长忠、李承恪、北狄王。”星君说，“都是你们心里的执念变出来的。恨太深，念太重，就成了人。他们只是你们放不下的痛苦。”
薛明蕙低头看手里的簪子。它还在，但边缘开始发灰，像要碎了。
她忽然明白了。
梦里的御花园，月圆夜咳出的血，帕子上的花纹——不是预知，是记忆。她一直以为自己在改命，其实只是走了一遍早就定好的路。
“我们不是重生。”她说，“我们是被困住了。”
“对。”星君点头，“你们忘了起点，只记得痛。可你们从未分开，只是灵魂在经历考验。”
地面开始裂开。三生石发出一声响，断成两半，变成粉末。桃树枯萎，叶子一片片掉落，却浮在空中，没有落地。
谢珩抓住她的手腕，“如果这是梦，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醒来。”星君抬手，空中出现一扇门。门后是一间屋子，有两张床，墙上挂着仪器，屏幕上有波动的线。
薛明蕙认出来了。
那是医院。
他们躺在里面，身上插着管子，脖子边有淡淡的印记。一个像凤凰，一个像玉佩。
“那是我们？”她声音发抖。
“是。”星君说，“你们本是现代人，研究古物时触发机关，魂魄进入轮回。什么宅斗、边关、权谋，全是假的。你们用十世换一次机会，只为破除诅咒。”
谢珩看着那扇门，忽然笑了。
“所以我不用再当将军，你也不用做医女了？”
她转头看他。
“不用了。”
“那你以后想干什么？”
“写剧本。”她说，“拍戏。把我们的故事讲给别人听。”
他点头，“我去试镜。”
她鼻子一酸，没哭出来。
星君开口：“一旦醒来，前世记忆会被封存。你们可能再也认不出彼此。”
两人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薛明蕙问：“如果有一天我在街上遇见你，却不认识你了，你会来找我吗？”
谢珩看着她，眼神很平静。
“我会还你断玉簪。”
“五岁那年，你在雨巷掉了金钗，我捡起来，放进你书包。你回头冲我笑了一下，然后跑开了。那天我就记住你了。”
她睁大眼睛。
“那是真的？”
“是真的。”他说，“不是哪一世，是我们本来的样子。”
她咬住嘴唇，用力点头。
“那就醒来吧。”
星君伸手，光门变大。
他们松开墙，互相扶着站起来。谢珩走得慢，腿没力气，但她没放开他。
走到门前，她忽然停下。
转身，把簪子折成两段。一半塞进他手里，另一半藏进袖子。
“若有来世，凭这个相认。”
他握紧那半截簪子，点点头。
两人一起迈步。
光门在身后合上。
残园彻底塌了。石头变尘，玉阶化烟，连老桃树也被风吹散。天地只剩一片白。
没有声音，没有光，也没有时间。
只有两个名字，慢慢消失在空中。
——薛明蕙。
——谢珩。
监测仪发出轻微的“滴”声。
病房灯光很暗，很安静。两台机器并排站着，屏幕上的线原本平直，现在忽然跳了一下。
左边床上的女孩手指动了，食指微微弯了一下，像想抓什么。
右边男孩的右手也动了，指尖蹭过床单，留下一道浅痕。
窗外天还没亮。
屋里没人知道。
只有那两根几乎同时颤动的手指，抬到半空，又慢慢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