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回到自己的院子,一言不发地坐在梳妆台前,卸下满头的珠翠。
平儿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端上一杯热茶,轻声劝道:“奶奶,为那起子人生气,不值当的。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倒叫那些小人得意了。”
王熙凤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镜子里那张憔悴的脸。
眼角已经有了细纹,曾经神采飞扬的丹凤眼,此刻也满是血丝和疲惫。
她才二十出头,怎么就活得像个四五十岁的婆子?
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那个不争气的男人!
她端起茶杯,滚烫的茶水入喉,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意,只觉得从里到外都是一片冰寒。
“平儿,”她忽然开口,声音沙哑,“你说,我图什么呢?”
平儿心中一酸,眼圈也红了,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她家奶奶太要强了,什么事都自己扛着,可这荣国府,就像个无底洞,再多的心血填进去,也听不见个响。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贾琏带着一身酒气,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他刚从贾母那边回来,被老太太不咸不淡地敲打了几句,心里正不痛快。
一进屋,看见王熙凤冷着一张脸坐在那儿,心里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你又在这儿摆什么死人脸给谁看?”贾琏大着舌头,没好气地说道,“老太太过寿的日子,你就不能给爷笑一个?”
王熙凤缓缓转过头,冷冷地看着他:“笑?我怎么笑得出来?是笑你在席面上跟个猴儿似的上蹿下跳,还是笑你抱着丫鬟啃嘴,把贾家的脸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你!”贾琏被戳到痛处,顿时恼羞成怒,
“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我那是喝多了,跟丫鬟闹着玩罢了,你至于吗?再说了,我丢脸?我再丢脸,有你丢脸吗?燕王送的那金算盘,现在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王熙凤的手也在发抖:
“琏二,我问你,我为什么要去借钱?我为什么要去受燕王的气?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你倒好,拿着我豁出脸面借来的钱,在外面花天酒地,吃喝嫖赌!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没良心?”贾琏也彻底撕破了脸皮,指着王熙凤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才有良心?你管着府里的银子,放印子钱,弄得天怒人怨!你嫁进贾家这么多年,连个带把的都生不出来!你现在还敢跟我动手?我告诉你王熙凤,别以为你管着家,我就怕了你!爷早就受够你了!”
他越说越气,将王熙凤平日里管他管得严,不让他亲近别的丫鬟,甚至夫妻敦伦之事也诸多推脱的怨气,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
“你就是个妒妇!石女!你但凡有半点女人的样子,爷至于到外面去找乐子吗?你把我当什么了?下人?”
王熙凤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贾琏,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原来,自己在他的心里,就是这个样子的。
她所有的付出,所有的委屈,在他看来,都是理所应当,甚至成了他胡作非为的借口。
心,一瞬间就死了。
“好……好……贾琏,你说的真好。”王熙凤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既然你这么看我,那这日子,也没什么好过的了。咱们干脆,和离算了!”
“和离?”贾琏愣了一下,随即也冷笑起来,“好啊!和离就和离!你以为我不敢?你给我写休书,我立马就签字!我倒要看看,你一个被休出门的女人,还怎么在你娘家立足!”
说完,他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凳子,摔门而去。
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王熙凤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地,放声大哭。
她和贾琏,彻底完了。
贾琏怒气冲冲地从王熙凤院子里出来,只觉得胸中一股邪火无处发泄。
他越想越气,觉得王熙凤就是个不解风情的母老虎,处处管着他,让他没有半点男人的尊严。
他醉醺醺地在园子里乱逛,不知不觉走到了宁国府那边。
几个相熟的小厮见他脸色难看,连忙凑上来献殷勤。
“琏二爷,这是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
“滚开!”贾琏不耐烦地挥挥手。
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发泄一下。
喝酒,找女人!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王熙凤不是管得严吗?不是不让他碰别的女人吗?
那他就偏要找!还要找个最好的,让她知道知道,他贾琏不是非她不可!
他又想起了之前从王熙凤那里“骗”来的五百两银子,那是李修赏给他的。
这笔钱,他可没上交。
他要金屋藏娇!
他要背着王熙凤,在外面置办一所宅子,养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女人!
一个温柔听话,百依百顺的女人!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贾琏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连酒都醒了大半。
他当即叫来自己的心腹小厮昭儿,让他立刻去城南那边,找一处僻静的宅院,要快!
昭儿看他这架势,哪敢多问,连忙领命去了。
贾琏自己则转身出了荣国府,直奔京城里最着名的销金窟——百花楼。
他要去找杏儿。
杏儿是百花楼的头牌,长得花容月貌,身段妖娆,更难得的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子又温柔似水,最是会讨男人欢心。
贾琏早就对她垂涎三尺,只是苦于囊中羞涩,再加上王熙凤管得严,一直没能得手。
今天,他豁出去了!
他要为杏儿赎身!
他就不信了,他堂堂荣国公府的二爷,还养不起一个女人?
他得意忘形,完全没想过,他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入了别人的眼中。
……
燕王府,书房。
李修正在听着玄龙卫指挥使玄一的汇报。
“王爷,贾琏今晚在贾母寿宴上醉酒失态,与丫鬟秋桐举止亲昵,被王熙凤当场撞破。事后,夫妻二人在房中大吵一架,贾琏摔门而出,直奔百花楼,扬言要为头牌杏儿赎身。”
玄一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