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县破窑的寒夜,终究被一缕晨光刺破。
火堆早已燃尽,只剩下一堆泛着余温的灰烬,袅袅青烟顺着窑顶的破洞飘出,与晨雾缠绕在一起。苏瑶是被冻醒的,脚踝的伤口还隐隐作痛,一动便牵扯着神经,她下意识地往身边暖源靠了靠,却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陈生的手臂正稳稳圈着她的腰,掌心覆在她缠着布条的脚踝上,似是整夜都在留意她的伤势,指尖的温度透过粗布,暖得苏瑶心口发颤。
“醒了?”陈生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低头看她时,眼神柔和得像初春的运河水,“伤口疼得厉害吗?我再给你换次药。”
苏瑶摇摇头,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轻轻挣了挣,却被陈生攥得更紧了些。“不疼了,多亏了你和老板娘给的金疮药。”她轻声说着,目光扫过窑内,赵刚正抱着干粮袋打盹,嘴角还沾着麦麸,林晚秋靠在墙角,手里摩挲着一把短枪,眼神警惕地望着窑口,而沈知夏,正坐在火堆旁,慢悠悠地擦拭着一支钢笔,晨光落在她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
“都醒醒,该出发了。”林晚秋的声音清冷,打破了窑内的静谧。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将短枪别回腰间,“按照柳如眉给的地图,咱们得绕道德县东郊,再转道汴梁,从汴梁坐火车去根据地。汴梁是豫东重镇,既是铁路枢纽,也是商贾云集之地,松井健次的人未必会想到咱们往那边走。”
赵刚猛地惊醒,揉了揉眼睛,抓起身边的干粮就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喊道:“出发出发!我早就等不及了,毁了军火库,咱们也算是立了大功!就是这破窑睡得我腰酸背痛,要是能有碗热汤面吃就好了。”
陈生没理会他的抱怨,小心翼翼地扶苏瑶起身,从背包里拿出老板娘给的金疮药和干净布条,蹲下身给她换药。褪去沾着尘土的旧布条,伤口已经结痂,不再渗血,只是周围还有些红肿。陈生的动作极轻,指尖拂过结痂处时,特意放缓了力道,生怕弄疼她。
“忍忍,再换一次药,路上就不容易发炎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金疮药均匀地涂在伤口上,药粉接触皮肤的瞬间,传来一阵清凉,缓解了疼痛感。苏瑶低头看着他,他的发间还沾着昨夜的草屑,侧脸的轮廓在晨光下愈发清晰,从泰安到德县,一路逃亡,他始终护在她身边,那份坚定与温柔,让她在这乱世之中,有了片刻的安稳。
“陈生,”苏瑶轻声开口,声音细若蚊蚋,“等战争结束了,你想做什么?”
陈生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她,眼里闪过一丝憧憬,随即又被沉重取代。“我想带你来德县,看看运河的春色,去吃你说过的那家桂花糕,再给你买最好的金疮药,再也不用让你受这样的苦。”他伸手,轻轻拂去她脸颊的碎发,指尖的触感细腻柔软,“还有,和你、赵刚一起,守着咱们的家国,再也不让日本人欺负中国人。”
赵刚凑了过来,嘴里还嚼着干粮,笑着打趣:“哟哟哟,你们俩这是当着我们的面说悄悄话呢?陈生,你可不能偏心,等战争结束了,你得请我吃十碗热汤面,再给我买把好枪,我跟着你们俩,出生入死这么久,可不能亏待我。”
苏瑶被他说得脸颊通红,下意识地低下头,陈生却笑了,拍了拍赵刚的肩膀:“放心,少不了你的。咱们仨是铁三角,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这句话,像是一根纽带,将三人紧紧连在一起。从泰安城的密码本失窃案,到德县的军火库爆破案,他们三人,一个沉稳果决,一个聪慧细腻,一个勇猛直率,一次次化险为夷,早已超越了普通战友的情谊,成了彼此最信任的人。
沈知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收起钢笔,开口道:“时候不早了,再不走,清乡队的人该搜过来了。柳如眉给的地图我看了,东郊有个渡口,咱们可以坐船去汴梁,比走陆路安全。”
林晚秋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地图,铺在地上:“我已经核对过了,渡口附近有个码头,每天清晨有一趟货船,伪装成运送粮食的样子,其实是地下党的联络船。咱们混在货工里,不容易被发现。”
众人收拾好东西,陈生背着苏瑶,赵刚拎着干粮和炸药残留的引线(留作证据),林晚秋和沈知夏走在前后,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德县的清晨格外冷清,街边的店铺依旧紧闭着门,偶尔能看到几个穿着军装的清乡队士兵,沿着街巷巡逻,眼神凶狠,路过的行人都吓得纷纷避让。
他们沿着小巷一路穿行,避开巡逻的士兵,半个时辰后,终于抵达了东郊渡口。渡口旁停着几艘货船,其中一艘挂着“裕和粮行”的旗号,几个穿着短打的货工正忙着搬粮食,一个戴着草帽的中年男人,正站在船头,时不时张望四周,正是地下党的联络人,老周。
林晚秋走上前,递出事先约定好的信物——一枚铜制的梅花扣,轻声说道:“芙蓉开,暗香来。”
老周接过梅花扣,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几位是红姨介绍来的吧?快上船,货船马上就要开了。”
众人跟着老周上船,躲进了船舱底部的货仓里。货仓里堆满了麻袋,散发着谷物的清香,空间狭小,只能勉强容纳几个人。赵刚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抱怨道:“这地方也太挤了,还不如在破窑里舒服。”
“别抱怨了,”苏瑶轻声说道,“能顺利离开德县就不错了,总比被松井健次的人抓住好。”
陈生将苏瑶护在怀里,给她垫了个麻袋当靠垫:“忍忍,到了汴梁就好了。我听说汴梁的灌汤包很有名,还有花生糕,等咱们到了,我带你去吃。”
苏瑶笑着点头,眼里满是期待。她从小在泰安长大,从未去过汴梁,只从书本里听过,那是一座有着千年底蕴的古城,有清明上河园的繁华,有铁塔的巍峨,只是如今,战火纷飞,这座古城也早已没了往日的模样。
沈知夏靠在麻袋上,拿出那支钢笔,轻轻转动笔身,笔杆里竟藏着一张小小的纸条。她快速看了一眼纸条上的字迹,随即点燃火柴,将纸条烧尽,灰烬随风飘散在货仓的角落里。这一切,都被角落里的林晚秋看在眼里,她眼神微沉,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心里却多了几分疑虑。沈知夏的一举一动,都太过诡异,她看似和他们并肩作战,可眼底的秘密,却像深不见底的湖水,让人看不透。
“沈知夏,”林晚秋突然开口,打破了货仓的寂静,“你之前在松井健次身边,有没有听过渡边雄一的消息?他既然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的,怎么会甘心只守一个军火中转站?”
沈知夏收起钢笔,脸上露出一丝思索的神色,缓缓说道:“渡边雄一出身日本望族渡边家,他的叔父是日本陆军大将渡边正雄,手握重兵。他早年在陆军士官学校毕业时,成绩优异,本可以留在东京,却主动请缨来到中国,说是为了‘大东亚共荣’,实则是想立下战功,巩固渡边家的地位。松井健次虽然表面上和他平级,但心里一直提防着他,毕竟渡边雄一的背景,远非松井健次可比。”
“原来是这样,”赵刚恍然大悟,“难怪他丢了军火库,松井健次也不责怪他,原来是有后台撑腰。那咱们这次去汴梁,会不会遇到他?”
“不好说,”沈知夏摇了摇头,“柳如眉说渡边雄一在去根据地的必经之路设了埋伏,可汴梁是绕路,他未必会想到。但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渡边雄一心思缜密,手段狠辣,他既然盯上了咱们手里的密码本,就绝不会善罢甘休。”
陈生皱着眉,眼神凝重:“密码本里藏着日军的兵力部署和军火运输路线,一旦落入日军手里,后果不堪设想。咱们必须尽快把密码本送到根据地,在此之前,无论遇到什么危险,都不能让密码本出事。”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苏瑶,轻声道:“苏瑶,密码本在你身上,一定要保管好,千万不能大意。”
苏瑶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牛皮纸信封,紧紧攥在手里:“我知道,就算拼了命,我也不会让密码本落入日本人手里。”这密码本,是她父亲临终前交给她的,她父亲是地下党的联络员,被松井健次的人杀害,临终前叮嘱她,一定要将密码本送到根据地,完成他未完成的使命。
货船缓缓驶离渡口,顺着运河一路向西,两岸的景色渐渐变得开阔起来。运河的水浑浊不堪,水面上漂浮着些许杂物,偶尔能看到几艘渔船,渔民们穿着破旧的衣服,在船上忙碌着,眼神里满是疲惫与惶恐。战火纷飞的年代,没有人能独善其身,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在苦难中挣扎。
中午时分,老周给他们送来了干粮和水,低声说道:“几位,前面就是汴梁码头了,码头附近有日军的岗哨,还有清乡队的人巡逻,你们上岸后,沿着码头旁边的小巷走,那里有一家‘悦来客栈’,是咱们的联络点,客栈老板会安排你们的住处。另外,最近汴梁不太平,日军正在搜捕地下党,你们尽量不要外出,更不要暴露身份。”
众人谢过老周,收拾好东西,准备上岸。陈生依旧背着苏瑶,赵刚拎着行李,林晚秋和沈知夏走在两侧,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货船停靠在码头后,他们混在货工里,小心翼翼地走上岸。码头果然戒备森严,几个穿着军装的日军士兵,正拿着步枪,仔细检查着每一个上岸的人,旁边还有几个清乡队的人,耀武扬威地呵斥着行人。
“都给我站住!一个个检查,不许乱动!”一个清乡队的小队长,手里拿着鞭子,大声呵斥着,眼神凶狠地扫过人群。
林晚秋眼神微沉,低声对众人说道:“别慌,跟着人群走,尽量不要和他们对视。沈知夏,你和我走在前面,陈生,你背着苏瑶,赵刚,你跟在后面,掩护他们。”
众人点头,跟着人群缓缓向前走。轮到他们时,清乡队的小队长上下打量着他们,目光落在陈生背着的苏瑶身上,疑惑地问道:“这女人怎么了?怎么不自己走?”
沈知夏立刻上前,脸上露出一丝谄媚的笑容,说道:“长官,我这妹妹不小心崴了脚,实在走不动了,我们是来汴梁投奔亲戚的,还请长官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去。”她说着,悄悄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元,塞到小队长手里。
小队长掂量着手里的银元,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挥了挥手:“行了行了,赶紧走,别在这儿碍事。”
众人松了口气,赶紧跟着人群离开码头,沿着小巷一路前行。小巷狭窄而曲折,两侧是低矮的房屋,墙壁上布满了弹孔,偶尔能看到几个孩子,在巷子里玩耍,身上穿着破旧的衣服,脸上却带着纯真的笑容,与这战火纷飞的年代,显得格格不入。
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抵达了悦来客栈。客栈不大,门面简陋,门口挂着一块破旧的招牌,上面写着“悦来客栈”四个大字,字迹模糊不清。客栈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灰色的布衫,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神却很锐利。看到他们进来,老板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几位是来住店的?楼上有三间房,都是上好的雅间。”
林晚秋递出梅花扣,低声说道:“我们是红姨介绍来的,想在这儿住几天,麻烦老板多照应。”
老板接过梅花扣,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头,领着他们上楼:“几位放心,我会安排好的。楼上的房间很安静,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们。另外,晚饭我会让人送到房间里,你们尽量不要下楼,最近外面不太平。”
老板给他们安排了三间房,陈生和苏瑶一间,赵刚一间,林晚秋和沈知夏一间。房间不大,却很干净,摆放着两张木质的床,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窗户上糊着白纸,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房间里,显得格外温暖。
陈生将苏瑶放在床上,给她倒了一杯水:“你先歇会儿,我去看看赵刚他们,顺便问问老板,汴梁最近的情况。”
苏瑶点了点头:“好,你小心点,早点回来。”
陈生摸了摸她的头,转身走出房间。他先去了赵刚的房间,赵刚正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哼着小调,看起来十分悠闲。“赵刚,你别大意,汴梁不比德县,日军的岗哨更多,咱们尽量不要外出,免得暴露身份。”陈生叮嘱道。
“知道了知道了,”赵刚摆了摆手,“我又不傻,不会去惹麻烦的。对了,陈生,你可得好好照顾苏瑶,她的脚还没好,可不能再受委屈了。”
陈生笑了笑:“我知道,你也好好休息,晚上咱们再商量接下来的行程。”
离开赵刚的房间,陈生又去了林晚秋和沈知夏的房间。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房间里传来两人的争吵声。
“沈知夏,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在货仓里烧的是什么?为什么要隐瞒我们?”林晚秋的声音清冷,带着几分质问。
沈知夏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林晚秋,你未免太多疑了。我烧的只是一张没用的纸条,难道我做什么事,都要向你汇报吗?我和你们一样,都是想把密码本送到根据地,都是想对付日本人,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不放心的是你眼底的秘密,”林晚秋的声音愈发冰冷,“你从一开始就主动接近我们,看似帮我们对付松井健次,可你的一举一动,都透着诡异。沈知夏,你最好老实交代,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是不是渡边雄一或者松井健次派来的卧底?”
“卧底?”沈知夏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林晚秋,你要是这么怀疑我,那我也没办法。反正我问心无愧,至于我是什么人,以后你们自然会知道。”
陈生轻轻敲了敲门,推开门走进来:“你们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看到陈生进来,两人都停下了争吵。林晚秋皱着眉,说道:“陈生,我怀疑沈知夏有问题,她在货仓里偷偷烧了一张纸条,还不肯说纸条上写的是什么,我觉得她可能是日军的卧底。”
沈知夏看着陈生,眼神坦然,缓缓说道:“陈生,我没有隐瞒你们,那张纸条只是我父亲留下的一张旧纸条,上面没有什么重要的内容,我只是不想留着触景生情。林晚秋既然怀疑我,那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绝不会背叛你们,更不会把密码本交给日本人。”
陈生看着两人,眼神凝重。林晚秋向来谨慎,不会无缘无故怀疑别人,而沈知夏,从泰安到德县,确实帮了他们不少忙,可她身上的秘密,却又让人不得不警惕。“好了,都别吵了,”陈生开口说道,“现在是特殊时期,咱们不能自乱阵脚。沈知夏,如果你真的没有问题,就请你以后行事坦荡一些,不要让大家产生误会。林晚秋,既然没有证据,就不要轻易怀疑自己人,咱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把密码本送到根据地,对付日本人,而不是互相猜忌。”
林晚秋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眼神依旧警惕地看着沈知夏。沈知夏也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的,不会再让大家产生误会。”
陈生转身走出房间,心里却泛起了嘀咕。沈知夏的话,看似合情合理,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还有柳如眉,她突然跑来送消息,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另有阴谋?渡边雄一潜伏在暗处,虎视眈眈,他们此次汴梁之行,恐怕不会一帆风顺。
回到房间时,苏瑶正坐在床上,手里拿着密码本,仔细翻看着。看到陈生进来,她抬起头,疑惑地问道:“陈生,怎么了?我刚才好像听到林晚秋和沈知夏在争吵。”
陈生走到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没什么,只是一些小误会,已经解决了。苏瑶,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保护好密码本,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苏瑶看着他,眼里满是信任:“我相信你,陈生。无论遇到什么危险,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和赵刚一起,咱们铁三角,永远都不会分开。”
陈生心里一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在这乱世之中,有这样一位相知相守的爱人,有这样一群并肩作战的战友,就算前路布满荆棘,他也无所畏惧。
晚饭时分,客栈老板让人把饭菜送到了房间里。几碟小菜,一碗热汤,还有几个馒头,虽然简单,却比一路上的干粮要好得多。赵刚狼吞虎咽地吃着,一边吃一边说道:“这馒头真好吃,比干粮强多了。老板,再来两个馒头!”
林晚秋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对了,老板刚才告诉我,最近汴梁城出现了一桩怪事,好几家粮行的粮食都被偷了,而且偷粮食的人很狡猾,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日军和清乡队查了很久,都没有查到什么眉目。”
“偷粮食?”赵刚停下筷子,疑惑地说道,“谁这么大胆,敢在日军的眼皮子底下偷粮食?难道是地下党?”
“不好说,”林晚秋摇了摇头,“老板说,偷粮食的人,不仅偷粮行的粮食,还偷日军仓库里的粮食,而且每次偷完粮食,都会留下一枚铜制的哨子,和咱们之前在破窑里听到的哨声很像。”
陈生的心猛地一沉,铜制的哨子?沈知夏在破窑里吹过铜哨,之后还传来了回应的哨声,难道偷粮食的人,和沈知夏有关?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沈知夏,沈知夏正低头吃着饭,神色平静,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可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苏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轻声说道:“铜制的哨子?会不会和渡边雄一有关?他既然在设埋伏,说不定也在汴梁安排了人手,偷粮食或许是为了给埋伏的士兵准备粮草。”
“有这个可能,”陈生点了点头,眼神凝重,“渡边雄一心思缜密,他不可能只在去根据地的路上设埋伏,说不定在汴梁也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咱们自投罗网。偷粮食只是一个幌子,他的真实目的,或许是想引咱们现身,抢夺密码本。”
沈知夏抬起头,说道:“我觉得不太可能,渡边雄一要是想引咱们现身,没必要用偷粮食的方式,这样太麻烦了。或许是其他的抗日队伍,偷粮食是为了救济百姓,留下铜哨,只是为了表明身份。”
“可这铜哨的声音,和你在破窑里吹的哨声很像,”林晚秋突然开口,目光紧紧盯着沈知夏,“沈知夏,你能不能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吹的铜哨,和偷粮食的人留下的铜哨,是不是一样的?”
沈知夏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说道:“铜哨这种东西,随处可见,声音相似也很正常,不能因为这个,就怀疑我和偷粮食的人有关吧?林晚秋,你未免太草木皆兵了。”
“是不是草木皆兵,你心里清楚,”林晚秋的语气愈发冰冷,“我劝你最好老实交代,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好了,都别吵了,”陈生开口制止了两人的争吵,“现在没有证据,咱们不能轻易下结论。不过,偷粮食的事,确实很可疑,咱们得留意一下。赵刚,明天你悄悄出去打听一下,看看偷粮食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那铜哨,到底是什么来历。苏瑶,你留在客栈里,好好养伤,保管好密码本,不要轻易出门。林晚秋,你和沈知夏留在客栈里,负责警戒,一旦发现不对劲,立刻通知大家。”
众人都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饭桌上的气氛,变得愈发凝重起来。
深夜,汴梁城陷入了沉睡,只有偶尔传来的日军岗哨的呵斥声,打破了夜晚的静谧。悦来客栈的房间里,陈生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苏瑶靠在他身边,早已熟睡,呼吸均匀。陈生看着她熟睡的脸庞,心里满是温柔,可一想到沈知夏的诡异,想到渡边雄一的虎视眈眈,想到那枚铜哨,他就难以安心。
他悄悄起身,穿上衣服,走出房间。他想再去看看林晚秋和沈知夏,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一个身影,正悄悄从沈知夏的房间里走出来,身形窈窕,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脸上蒙着面纱,看不清容貌,可那身形,却和沈知夏极为相似。
陈生心里一惊,赶紧躲到楼梯拐角处,紧紧盯着那个身影。那个身影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悄悄走下楼,推开客栈的大门,消失在了夜色中。陈生犹豫了片刻,悄悄跟了上去。
夜色深沉,汴梁城的街巷漆黑一片,只有几盏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那个身影沿着小巷一路前行,脚步轻盈,速度极快,显然是受过专业的训练。陈生紧紧跟在后面,不敢靠得太近,生怕被发现。
半个时辰后,那个身影来到了汴梁城的西郊,一座废弃的寺庙前。寺庙的大门破旧不堪,上面布满了灰尘,门口站着两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看到那个身影过来,立刻迎了上去,低声说道:“大人,您来了,渡边先生已经在里面等您了。”
大人?渡边先生?陈生的心猛地一沉,难道这个身影,真的是沈知夏?她竟然和渡边雄一有联系?
他悄悄躲到寺庙旁边的一棵大树后面,仔细观察着寺庙里的动静。只见那个身影走进寺庙,摘下脸上的面纱,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庞——果然是沈知夏!
寺庙里,一个穿着日军军装的男人,正站在佛像前,背对着门口。那个男人身形高大,面容冷峻,眼神锐利,正是渡边雄一。他转过身,看着沈知夏,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用流利的中文说道:“知夏,辛苦你了,陈生他们,都已经住进悦来客栈了吗?密码本,还在苏瑶手里?”
沈知夏点了点头,语气恭敬,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慢:“回渡边先生,陈生他们已经住进悦来客栈了,密码本确实在苏瑶手里。我按照您的吩咐,假装投靠他们,取得了他们的信任,只要您一声令下,我就可以趁机夺取密码本,将他们一网打尽。”
渡边雄一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很好,知夏,你做得很好。你是我安插在陈生他们身边最重要的棋子,千万不能暴露身份。我知道,你父亲是被松井一郎杀害的,我答应你,只要你帮我拿到密码本,毁掉陈生他们,我就帮你报仇,杀了松井一郎,还你沈家清白。”
“多谢渡边先生,”沈知夏的眼里闪过一丝恨意,“松井一郎杀了我父母,我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不过,陈生他们很谨慎,尤其是林晚秋,一直怀疑我,我怕时间久了,会被他们发现破绽。”
“放心,”渡边雄一笑了笑,眼神阴狠,“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我会让人继续偷粮行的粮食,留下铜哨,引陈生他们现身。只要他们现身,我就可以趁机将他们包围,到时候,就算林晚秋再谨慎,也无济于事。另外,柳如眉那边,我也已经安排好了,她会继续给陈生他们传递假消息,让他们陷入更大的困境。”
陈生躲在大树后面,听得浑身冰冷。原来,沈知夏真的是渡边雄一安插在他们身边的卧底!原来,柳如眉送消息,也是渡边雄一的阴谋!他们从德县到汴梁,一路都在渡边雄一的掌控之中,就像一群任人摆布的棋子。
就在这时,沈知夏突然开口,说道:“渡边先生,我还有一个请求。陈生他们三人,是破案铁三角,关系密切,尤其是陈生和苏瑶,感情深厚。我想留着陈生,等我报了仇,再亲手杀了他,让他尝尝失去亲人的痛苦。”
渡边雄一挑了挑眉,笑着说道:“可以,只要你能帮我拿到密码本,毁掉他们,你想怎么处置陈生,都可以。不过,你千万不要大意,陈生沉稳果决,苏瑶聪慧细腻,赵刚勇猛直率,他们三人联手,不容小觑。一旦你出现失误,不仅你报不了仇,我们渡边家,也会受到影响。”
“我知道,”沈知夏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丝坚定,“我不会失误的,渡边先生,您就放心吧。”
渡边雄一点了点头,说道:“好了,你赶紧回去吧,免得被陈生他们发现。明天一早,我就会让人行动,你做好准备,趁机夺取密码本。”
沈知夏应了一声,转身走出寺庙,重新戴上面纱,朝着悦来客栈的方向走去。
陈生躲在大树后面,直到沈知夏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缓缓站起身。他的拳头紧紧攥着,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鲜血顺着指尖流淌下来,可他却感觉不到疼痛。沈知夏的背叛,渡边雄一的阴谋,像一把把尖刀,刺在他的心上。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看似和他们并肩作战、身世可怜的沈知夏,竟然是卧底!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一路的逃亡与拼搏,竟然都在敌人的掌控之中!
但他没有慌乱,多年的谍战经历,让他养成了沉稳冷静的性格。他知道,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他必须尽快回到客栈,告诉林晚秋和赵刚真相,然后制定计划,反击渡边雄一的阴谋。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愤怒与震惊,悄悄朝着悦来客栈的方向走去。夜色依旧深沉,汴梁城的风,带着几分寒意,吹在他的身上,却让他更加清醒。
他心里暗暗发誓,无论渡边雄一的阴谋多么周密,无论沈知夏的伪装多么逼真,他都要保护好苏瑶,保护好赵刚,保护好密码本,揭穿他们的阴谋,为死去的同胞报仇,为苏瑶的父亲报仇,为沈知夏死去的父母报仇(他知道,沈知夏的仇恨是真的,只是被渡边雄一利用了)。
回到悦来客栈时,天已经蒙蒙亮了。陈生悄悄走进房间,苏瑶依旧在熟睡,他轻轻坐在床边,看着她的脸庞,眼神温柔而坚定。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加艰难,更加危险,可他不会退缩,因为他身边,有他想守护的人,有他并肩作战的战友,有他誓死扞卫的家国。
他轻轻抚摸着苏瑶的头发,轻声说道:“苏瑶,别怕,无论遇到什么危险,我都会在你身边。咱们铁三角,一定会打败敌人,完成使命,等到战争胜利的那一天,我一定会带你去看遍山河万里,再也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就在这时,客栈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伴随着日军的呵斥声和百姓的哭喊声。陈生心里一惊,知道渡边雄一的行动,开始了。他立刻叫醒苏瑶,眼神凝重地说道:“苏瑶,不好了,渡边雄一动手了,咱们得赶紧通知林晚秋和赵刚,做好战斗准备!”
苏瑶被惊醒,听到陈生的话,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却还是立刻点了点头,握紧了手里的密码本:“我知道了,陈生,我跟你一起去!”
陈生扶着苏瑶,快速走出房间,朝着林晚秋和赵刚的房间跑去。他知道,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即将在这座千年古城,正式拉开序幕。而沈知夏的卧底身份,渡边雄一的阴谋,柳如眉的立场,还有那枚神秘的铜哨,都将在接下来的剧情中,一一揭开神秘的面纱。他们的汴梁之行,不仅是为了将密码本送到根据地,更是为了粉碎渡边雄一的阴谋,守护好这座饱经沧桑的古城,守护好他们心中的信仰与希望。
而此刻,沈知夏正坐在房间里,看着窗外的动静,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她知道,陈生或许已经发现了她的身份,或许还没有,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弃。她要报仇,要拿到密码本,要让所有伤害过她的人,都付出代价。只是,在她的心底,却有一丝微弱的动摇——陈生的温柔,苏瑶的信任,赵刚的坦荡,还有他们三人之间深厚的情谊,都让她忍不住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对,还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