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右侧,太和殿。
隔日,雍正在早朝之上,面容肃穆,声音沉缓而威严地向满朝文武通报了敦亲王允?谋逆,意图迎允禩为帝的大罪。
他下令革去敦亲王王爵,贬为庶人,终身囚禁于宗人府,非诏不得探视,其福晋、子女亦一并贬为庶人,念及宗室体面,允其仍居旧邸,日常供给如旧,以示皇恩浩荡。
至于首恶允禩、允禟,雍正更是毫不留情,直斥其狼子野心,革去爵位,废为庶人,幽禁宗人府,并赐恶名“阿其那”、“塞思黑”,意在使其永世不得翻身。
处置完叛党,便是论功行赏,雍正大大嘉赏了救驾有功的年羹尧与卢启元,以及“舍身效死”的安比槐。
年羹尧加太师衔,兼领侍卫内大臣,荣宠已极,其曾祖、祖父被追封为“一等公”,并赐下御笔亲书的“柱国勋门”匾额,光耀门楣,年羹尧的夫人晋为一品“贞敬夫人”,整个年家俱是炙手可热,风头无两。
卢启元擢升为正三品参将,封一等轻车都尉,授键锐营翼长,实权在握,其亡母被追封为三品诰命夫人,另赏白银万两、黄金千两,赐京中宅邸一座,恩赏不可谓不厚。
而安比槐,虽已身死,哀荣却最为特殊,雍正追赠其为正二品“刑部尚书”衔,加太子太保,赐谥“忠烈”,按一品大臣规格治丧,着工部拨银营葬。
其夫人林氏,晋封为正二品诰命夫人,赐“忠烈夫人”尊号,另赐京城御造府邸一座,由内务府拨派官奴仆役,终身奉养。
这份对已故臣子及其家眷的超格礼遇,在朝堂之上引来了不少的微妙目光和窃窃私语。
下朝之后,雍正回到养心殿,在西暖阁的软榻上坐下,无意识地捻动腕上的碧玉串珠,思量着朝局变化,殿内熏香袅袅,却驱不散他眉宇间的沉郁。
他有意抬举卢启元,用以制衡年羹尧,可卢启元根基太浅,羽翼未丰,眼下根本无法与年氏抗衡。
允?会动手,他早先就已收到粘杆处的密报,这才精心布局,让年羹尧和卢启元各率一部精兵暗中等候,待叛军露出破绽,便可一举拿下,他将一切安排妥当,只等请君入瓮。
然而,今日早朝前,他案头却摆上了卢启元的一封请罪折子。
折子里,卢启元言辞恳切,甚至带着几分惶恐与委屈,他说敦亲王开始喊话时,他就劝年羹尧及时出兵护驾,可年大将军却无动于衷,还在阵前与儿子年斌年富闲话家常,对他的建议置若罔闻。
更令他无奈的是,他麾下的兵士,虽名义上归他统领,实际上却皆唯年大将军马首是瞻,竟不听他指挥号令,致使他救驾来迟,恳请皇上治罪。
这道折子印证了雍正最深的猜忌,年羹尧果然是故意拖延时间,坐视禁军与叛军厮杀,消耗双方实力,待到关键时刻才现身,既拿了救驾的功劳,又展现了他对军队的绝对控制力,他敢这般拿乔,简直是藐视君上!
偏偏年羹尧明面上是立下了大功,雍正一时动他不得,这口郁气堵在胸口,当真是难以纾解。
苏培盛在一旁小心伺候着,瞧见皇上脸色阴晴不定,试探着轻声请示:“皇上,时辰不早了,可要传早膳?”
雍正回过神来,想到昨日若非年羹尧拖延,安比槐一家或许也不至于惨死,心中对年羹尧的恼恨又添一层,对“忠烈殉国”的安比槐也多了些更为真切的惋惜。
他轻吐出一口浊气,“传吧,让御膳房……多做几道精致的江南小菜来。”
苏培盛应“嗻”,旋即又揣摩着圣意,问道:“皇上可是要传昭贵人过来一同用膳?”
雍正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啊,惯会揣摩朕的心思。”
苏培盛忙躬身赔笑,语气愈发恭谨,“奴才哪儿敢呢!实在是安大人忠烈可嘉,昭贵人昨日又在翊坤宫陪莞嫔娘娘跪了许久,怕是惊惧交加,尚且不知家中噩耗。
但奴才知道,皇上是顾念昭贵人的,才有此一问,奴才多嘴,请皇上恕罪。”
雍正并不是真的生气,反而因苏培盛这话说到了他心坎上,挥了挥手笑骂道:“你既猜到了,还不快去?”
“嗻!”苏培盛心下明了,应声退出了暖阁,他先吩咐小厦子速去御膳房传膳,让他务必叮嘱御厨多做几样江南风味的点心小菜,而后亲自往延禧宫去了。
延禧宫内,聂慎儿今日特意起了个大早,就等着雍正传召。
她正想着,宝鹃恰好进来禀报,“小主,苏公公来了。”
聂慎儿讶然道:“这个时辰,苏公公怎么过来了?快请。”
苏培盛进得殿来,打了个千儿,“奴才给昭贵人请安。”
“公公快请起。”聂慎儿虚扶了一下,疑惑地问道,“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苏培盛站直身子,笑道:“回小主的话,皇上传您去养心殿一同用早膳呢。”
聂慎儿露出受宠若惊又夹杂着些许不安的神情,轻轻“啊”了一声,“皇上传我?我还以为……皇上今日定会去碎玉轩陪伴莞姐姐呢,莞姐姐昨日受了那么大的惊吓,皇上多陪陪她也是应该的。”
苏培盛见她诧异又高兴,竟有些不忍心告诉她安比槐的死讯,斟酌着词句,含糊道:“皇上离宫多日,思念小主也是有的,兴许皇上是有什么话要单独对小主说呢。
小主您……待会儿到了养心殿,无论听到什么,都请做好心理准备,千万莫要御前失仪。”
聂慎儿轻拍了下胸口,一副被他这严肃模样吓到了的样子,玩笑道:“公公倒是少有这般严肃的时候,听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既然是皇上的恩典,我这就随你去,别让皇上久等了,有劳公公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