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渐亮了起来。
风势弱了些,仍卷着细沙,在地面上划出簌簌的声响。
马虎抬手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指尖蹭到眼角凝结的沙尘,他用力眨了眨眼,浑浊的目光穿透晨雾,指着前方隐隐约约的土黄色轮廓。
“兄弟们,快了,再赶一个时辰的路,大风驿站就到了。” 他顿了顿,喉结用力滚动了一下,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到了那儿,咱们先灌两碗滚烫的羊肉汤,就着刚蒸好的白面馍,吃饱喝足了,躺在硬板床上睡个囫囵觉,把这一路的乏累都补回来,也好顺顺利利把这趟差事交差。”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干裂起皮的嘴唇不约而同地扬起笑意。
一夜疾行,每个人的眼角都挂着熬出来的红丝,身上的粗布衣裳被风沙磨得发毛,贴在汗湿又风干的皮肤上,又痒又涩。
李胖抬手拍了拍干瘪的肚子,肚子立刻发出一阵空落落的咕噜声,他咧嘴苦笑,低声嘟囔道:“可算能吃上口热的了,这一路啃了八九天干硬的麦饼,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现在光想着那热汤,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刘图勒住马缰,胯下的黑马打了个响鼻,他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望着晨光中渐渐清晰的驿站轮廓。
夯土的围墙,高耸的了望塔,飘着狼烟的烟筒。西兽边界,越来越近了。
历经三天三夜的风沙与奔波,零三七运粮队终于抵达了大风驿站。
驿站的夯土大门紧闭,墙头上的军士手持弓箭,空气中弥漫着边境特有的紧张气息。
“零三七运粮队奉命送粮,烦请通报一声。” 马虎勒住马,仰头对着墙头上的军士高声说道,声音洪亮。
“等等,待我通报驿丞。” 墙头上的军士沉声回应,随即转身离去。
不过片刻,厚重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隙,几名身着青色劲装的查验官走了出来,个个面色严肃,扫视着身后一车车盖着油布的粮食。
近来边境战事吃紧,兽族频频袭扰,大风驿站作为前线重要的补给点,粮草储备早已告急,对运来的军粮查验标准也严苛到了极致,一丝一毫都不肯马虎。
马虎看着几人一丝不苟的模样,脸上堆起憨厚的笑意,正要上前搭话,一名留着短须的查验官已经大步走到粮车旁,手中长矛一挑,便将盖在最外侧的油布划开一道口子。
他俯身拨开粮袋,抓起一把谷物放在鼻尖仔细嗅了嗅,又用指腹反复捻了捻,眉头骤然拧成一团,“这粮食成色不佳,颗粒不够饱满,还有些受潮的霉味,莫不是你们掺了陈粮以次充好?”
“怎么可能。” 站在一旁的胡猛闻言,顿时怒目圆睁,嗓门陡然拔高,上前一步就要理论,“这些都是咱们从后方粮仓精心挑选的上号军粮,一路风餐露宿护送来的,怎么会掺陈粮?” 他性子火爆,说着就要伸手去夺那查验官手中的谷物,却被刘图眼疾手快地抬手拦住。
“休得鲁莽。” 刘图的声音沉稳,目光扫过几位查验官,正欲开口解释,一道身影从驿站内快步走了出来。
“赵驿丞。” 几位查验官见了来人,纷纷收起神色,恭敬地颔首问好。
马虎抬眼一瞧,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神色,连忙上前两步道:“赵有则,没想到竟是你在此处当驿丞。”
来人头戴军帽,身上穿着一身半旧的军服,面容刚毅。
他目光落在马虎身上,先是一愣,随即认出了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原来是马虎兄弟,这趟运粮队,是你带队?”
“是啊是啊,” 马虎连连点头,指了指身后的众人,“兄弟们一路赶得紧,就是想早点把粮食送到。”
赵有则目光扫过众人疲惫的神色,又看了看那袋被挑开的粮食,心中已然有了数。
他转过身,对着几位查验官沉声道:“诸位同僚,这位马虎兄弟与我相识多年,他护送的粮草绝无问题。想必是路上遭遇了沙尘暴,粮草受了些风沙侵袭,又沾染了些湿气,才显得成色稍差,并非掺假,此事我可以担保。”
有了赵驿丞的担保,几位查验官虽仍有些疑虑,但也不敢再坚持,只得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赵驿丞担保,那便按流程清点入库吧。”
交接的流程繁琐却有序,张大书、李胖等人顾不上休息,扛起沉甸甸的粮袋,一步步朝着驿站后侧的粮仓走去。
这粮仓是大风驿站的核心设施,墙体由厚实的夯土层层加固,高达三丈有余,屋顶铺着厚重的茅草,边缘还压着石块,以防被大风掀翻,正是边境驿站常见的战略仓储建筑。
粮仓内部干燥通风,地面铺着干燥的稻草,一排排粮袋整齐地码放着,空气中弥漫着谷物特有的香气。
众人足足忙了两个时辰,才将所有粮食清点入库。
卸下重担的那一刻,每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不想动弹。好在赵驿丞早已让人准备好了热食,一大锅羊肉汤在灶台上文火慢炖,汤色乳白,香气四溢,还有一笼笼热气腾腾的白面馍,刚出锅还带着麦香。
众人围坐在灶台旁,端着粗瓷大碗,大口喝着热汤,啃着松软的馒头,滚烫的汤汁滑过喉咙,暖了胃,也暖了心。
李胖一口气喝了两大碗汤,又啃了三个馒头,才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满足地叹了口气说道:“这才是人吃的饭。之前的麦饼,简直是折磨人的东西。”
众人听了,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吃饱喝足后,赵驿丞给众人安排了驿站西侧的营房。
营房是简陋的土坯房,里面摆着几张硬板床,铺着薄薄的稻草,但对众人来说,已是难得的安稳去处。
沾到床板的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立刻陷入了沉睡,鼾声此起彼伏,带着卸下重担后的踏实。刘图也入乡随俗般卸下了防备,躺下睡了起来。
夜色渐深,大风驿站陷入了一片沉寂,只有墙头上的军士仍在警惕地巡逻,偶尔传来几声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谁也没有想到,这份安稳仅仅持续了几个时辰。
“咚,咚,咚。” 急促的铜锣声突然在驿站内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