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流星撞碎了月神的面具,也撞碎了现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空间的碎片飞溅。当影风燃烧灵魂、引爆三角神印、以同归于尽的决绝撞上那轮冰冷的银月时,碰撞点仿佛变成了一个贪婪的、吞噬一切的黑洞。
所有的光,所有的声音,所有的能量,甚至时间本身的流动,都被瞬间抽吸、压缩、扭曲!
下一刻,是绝对的虚无与坠落。
没有方向,没有重力,只有一种永恒的、令人窒息的失重感。灵魂仿佛被从残破的躯壳里硬生生剥离出来,浸泡在粘稠的、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液体里。
感官被剥夺,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纯粹到极致的“痛苦”。
痛苦,成为了这个位面唯一的“物质”与“法则”。
影风最先恢复的不是视觉,而是触觉。
那是亿万根无形的、烧红的钢针,正同步刺入他灵魂的每一个角落!
左眼深处,那枚燃烧到极限、已然濒临破碎的混沌时钟,每一次微不可查的震颤,都带来比千刀万剐更甚的撕裂感,仿佛他的意识正被这失控的时间法则寸寸碾磨。
胸前,那枚被他强行引爆、裂痕遍布的三角神印并未消失,反而如同一个贪婪的、永不满足的伤口,疯狂地抽吸着他残存的生命力!
每一次抽吸,都伴随着契约链接另一端传来的、更加尖锐的反馈——那是采儿濒死的冰寂与月神神格被强行撼动后的暴怒反噬!
三股截然不同的痛苦如同三条毒龙,在他的灵魂深处疯狂撕咬、搅拌!
“呃…啊…!”破碎的嘶吼从喉咙深处挤出,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连声带也被这粘稠的痛苦所禁锢。
视觉,在极致的痛苦中强行挣扎着恢复。
映入眼帘的景象,足以让任何心智崩溃。
没有天空,没有大地。
只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浆般的“泥沼”。
这泥沼并非静止,而是在缓慢地、令人作呕地蠕动、起伏,表面不断鼓起一个个巨大的、布满粘稠血丝和破碎神经脉络的“气泡”,气泡破裂时,喷溅出的不是气体,而是粘稠的、散发着硫磺与绝望气息的暗红浆液,以及无数细微的、扭曲的、无声哀嚎的灵魂碎片虚影。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味、腐肉味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的绝望气息。
影风发现自己正深陷在这片痛苦泥沼之中。冰冷的、粘稠的浆液淹没到他的胸口,每一次泥沼的蠕动,都带来皮肤被强酸腐蚀般的剧痛,以及灵魂被亿万绝望碎片冲击的眩晕。
他试图挣扎,残破的右臂每一次发力,都牵动胸前裂开的神印,带来撕裂灵魂的剧痛,反而让他下沉得更深。
目光艰难地扫视。
不远处,采儿如同一个被抛弃的冰雕,大半身躯浸泡在暗红泥沼里。
她脖颈上那道荆棘状的轮回之印,此刻正散发着妖异的暗红光芒,光芒如同活物般向上蔓延,在她苍白如纸的皮肤下勾勒出更加复杂、更加狰狞的诅咒符文!
她的长发已彻底化为死寂的雪白,发梢甚至开始凝结出细小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冰晶。
最可怕的是她的身体——皮肤正在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变得半透明、结晶化!
透过那层逐渐覆盖全身的、带着荆棘纹路的灰白色冰晶,甚至能看到她体内缓慢流动的、被诅咒侵蚀的血液和正在被冰晶同化的脆弱内脏!
痛苦泥沼中的绝望碎片,正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疯狂地试图钻入她正在结晶化的身体,加速着这冰寂湮灭的过程。
她的意识显然已陷入深沉的冰封,只有那紧蹙的眉头和微微颤抖的睫毛,昭示着灵魂深处承受的无边痛楚。
而在影风与采儿之间,悬浮于痛苦泥沼之上数尺的,是月夜。
不,此刻或许更接近月神的状态。她悬浮着,灰白的长发如同被无形的风暴吹拂,狂乱舞动。无数条由纯粹月光凝结而成、晶莹剔透却散发着绝对寒意的触须,从她的长发间、甚至从她皮肤下钻出,疯狂地向着下方的痛苦泥沼和周围的虚空延伸、舞动、探索!
每一根触须的尖端,都闪烁着冰冷的神性星芒。然而,她并非超然物外。她身上那件月光编织的长裙,边缘正在被暗红色的泥沼浆液侵蚀,发出细微的、如同强酸腐蚀金属般的“滋滋”声,裙裾上流转的符文正变得黯淡、崩解。
更触目惊心的是她的脸颊——那曾经完美的、属于月夜的轮廓线条,此刻正如同被两种力量拉扯的油画,在冰冷的神性光辉与一种源于“月夜”本身的、极其细微的痛苦扭曲之间不断变幻、模糊!
那双没有瞳孔的银月之眸,光芒剧烈地明灭不定,时而漠然俯视万物,时而又仿佛在承受着某种源自内部的、撕裂般的煎熬。
影风胸前的三角神印猛地一阵灼痛!
一股冰冷、暴戾、带着神罚意志的意念,如同无形的冰锥,狠狠刺入他濒临崩溃的意识——源自悬浮的月神!
几乎同时,一股微弱却坚韧的、带着刺骨冰寒和一丝不屈守护意念的波动,也从正在结晶化的采儿那里传来——通过那濒临破碎的契约链接!
这两股截然相反的意念,如同两柄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影风的灵魂核心!
神印的裂痕在剧痛中似乎又扩大了一丝,反馈而来的痛苦洪流瞬间加倍!
“呃——!”影风身体剧烈抽搐,一大口混合着内脏碎块的暗金血液喷在粘稠的泥沼上,瞬间被吞噬。
他仅存的右手死死抠进冰冷的泥沼边缘,指骨因用力而发出呻吟。他抬起头,布满血丝、左眼时钟破碎、右眼龙瞳黯淡的双眼,带着刻骨的痛苦和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死死盯住悬浮的月神。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悬浮的月神(月夜)似乎被影风那充满痛苦与疯狂的眼神所刺激,又或是被这痛苦位面本身蕴含的、针对神性的恶意所侵蚀。
她脸上那不断变幻的挣扎骤然加剧!那双银月之眸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一条最为粗壮、最为靠近采儿方向的月光触须,仿佛失控般猛地绷直!
触须尖端那点幽冷的星芒,不再是攻击性的光束,反而如同一个贪婪的吸盘,爆发出强大的吸力!
目标,直指下方泥沼中,采儿那正在被荆棘诅咒侵蚀、被灰白冰晶覆盖的手臂!
嗤——!
无形的吸力瞬间作用!采儿手臂上覆盖的、正在缓慢结晶化的灰白色冰层,如同脆弱的玻璃般片片碎裂、剥落!
皮肤下,那些被诅咒侵蚀、缓慢流动的暗红色血液,如同受到了致命的吸引,瞬间化作数道细小的血线,逆流而上,被强行抽离她的身体,精准地汇入那根月光触须尖端的星芒之中!
“呜…”昏迷中的采儿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却蕴含着极致痛苦的呻吟。
她手臂上被抽离血液的部位,皮肤瞬间干瘪、灰败,如同枯萎的树皮,灰白色的冰晶以更快的速度蔓延上来!
她整个人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骤然又黯淡了一大截!仿佛这一下,直接抽走了她残存生机的核心!
而那条吸收了采儿诅咒之血的月光触须,尖端的光芒瞬间变得妖异!暗红色的血丝如同活物般在晶莹的触须内部迅速蔓延、污染,甚至开始逆向侵蚀月神本体!
月神(月夜)悬浮的身体猛地一颤!那张模糊变幻的脸上,属于“神”的冰冷漠然瞬间被一种更加扭曲的痛苦所替代!
一声混合着神性威严与少女惊惶的、非人的尖啸,从她口中爆发出来,震得整个痛苦泥沼剧烈翻腾!
“不…不要…滚开!”一个极其细微、带着哭腔、属于月夜本身的、破碎的意识碎片,竟在那扭曲的痛苦尖啸中,挣扎着传递出来!
这声音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影风濒临麻木的神经!
“月…夜…?!”影风残破的身体猛地一震,布满血污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致的惊愕与难以置信!那声音…那绝望的哭腔…是月夜!
是那个在月神殿刺穿心脏、说着“笨蛋”的月夜!她还在!她的意识,被那冰冷的神格死死镇压着,却在这极致的痛苦位面中,因为吸收了采儿的诅咒之血而短暂地挣扎出来!
契约的反噬、灵魂的剧痛、身体的崩解…一切仿佛都在这一刻被这声绝望的哭喊暂时冻结。
影风仅存的右眼,那黯淡的龙瞳深处,一点微弱的、却如同永不熄灭的星火般的光芒,在无边的痛苦与绝望中,艰难地、挣扎着,重新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