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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殿遗址深处,残存的禁魔石柱如同巨人折断的肋骨,斜插在弥漫着尘埃与血腥的废墟里。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充斥着未散尽的净化圣光与一种更古老、更冰冷的腐朽气息。

穹顶早已破碎,惨淡的星光吝啬地漏下,却无法照亮这片被绝望浸透的角落。

影风半跪在地,怀中是采儿冰冷的身躯。她脖颈上那道荆棘状的轮回之印,如同被激活的毒蛇,暗红的光芒疯狂流转、勒紧,每一次光芒的脉动,都从她苍白如纸的皮肤下抽走一缕微弱的生机。

那原本转为深灰的长发,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褪尽颜色,从发梢开始,寸寸化为刺目的、毫无生机的雪白。

她双眼紧闭,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碎的冰晶从唇边逸散——轮回禁术的反噬与圣殿长老临死前的诅咒,正合力将她拖向永恒的冰寂。

影风所有的力量——左眼中那枚逆向旋转、试图回溯时间却徒劳无功的金色时钟,右半身沸腾咆哮却无处着力的赤金龙威,胸前那枚因疯狂抽取生命维持采儿残魂而剧烈闪烁、几乎要灼穿胸膛的三角神印——都如同撞上了叹息之墙。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怀中生命的烛火在寒风中飞速黯淡。脸颊上那道冰晶裂痕因极致的痛苦和无力而蔓延至脖颈,细碎的冰碴混合着冷汗滚落。

他沾满血污的手死死按在采儿心口,徒劳地输送着自身被契约疯狂抽取的生命力,仿佛要将自己揉碎了塞进她冰冷的躯体里。

“坚持…采儿…”嘶哑的声音从干裂的唇间挤出,破碎得不成调子。每一秒的流逝,都像钝刀在凌迟他的灵魂。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无法言喻的冰冷威压,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冰川骤然降临,瞬间冻结了整个废墟!空气不再是粘稠,而是彻底凝固成了坚冰!

弥漫的尘埃、逸散的圣光、甚至连影风因痛苦而滚落的汗珠和冰晶,都诡异地悬停在半空!

时间与空间,在这绝对的威压面前,失去了流动的资格!

废墟入口处,那片被星光勉强勾勒的残破拱门下,空间无声地向内坍缩、折叠。没有狂暴的乱流,没有撕裂的痕迹,只有一种绝对的、漠视万物的规则降临。

一道身影,踏着凝固的时空,缓缓步入。

是月夜。

她悬浮在离地尺许的空中,周身流淌着实质般的月华,将残破的圣殿遗址映照得一片惨白。

曾经柔亮的银发已尽数化为一种冰冷死寂的灰白,但这灰白并非枯萎,反而呈现出一种金属般的光泽。

最骇人的是她的发丝之间——无数细长、晶莹、仿佛由最纯净月光凝结而成的触须,如同拥有生命的活体水晶簇,正从她灰白的长发中无声地钻出、蔓延、摇曳!

每一条触须的尖端,都闪烁着一点幽冷的星芒,散发着冻结灵魂的寒意。她身上那件残破的祭司袍,已被纯粹由月光编织的、流淌着符文的长裙取代,裙裾无风自动,边缘如同破碎的镜面。

她的面容依旧精致,却再无半分属于“月夜”的温度。那双曾经映着狡黠或温柔的灰眸,此刻已化为两轮冰冷的、没有瞳孔的银色满月!

浩瀚的神性光辉从中流淌而出,带着俯瞰蝼蚁的漠然与一种被触怒的、源自亘古的威严。

她不再是那个会抚上影风脸颊、说着“笨蛋”的少女。她是行走于世间的月神容器,是冰冷的规则化身。

她的目光,如同两道冻结万物的冰锥,瞬间穿透凝固的空气,落在了影风怀中那气息奄奄的采儿身上。

当看到采儿脖颈上那疯狂勒紧的轮回之印,看到她正寸寸化为雪白的长发时,月夜那漠然的银色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荡起了一丝涟漪——那不是悲伤,而是被亵渎、被挑衅的极致冰冷!

“卑贱的窃命者…”一个冰冷、空灵、仿佛由无数月光碎片摩擦而成的非人声音,直接在影风的灵魂深处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冻结意识的寒意,“…妄图篡改神之契约的平衡…当湮灭于月华之下。”

话音未落,月夜(月神)缓缓抬起了右手。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汇聚,只是那缠绕在她指尖的一缕月光触须,如同最精准的毒蛇,无声无息地绷直,尖端那点幽冷的星芒骤然亮起,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足以洞穿时空的苍白光束,悄无声息却又快得超越了感知,直刺采儿眉心!

这一击,并非物理的毁灭,而是针对灵魂本源、针对那维系她残存生机的轮回之印最彻底的净化与抹杀!带着月神对“蝼蚁”亵渎神权的绝对审判!

“不——!!!”

影风目眦欲裂!那一声嘶吼如同濒死野兽的绝啸,震得凝固的尘埃都为之颤抖!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早已超越了意志的极限!

一直按在采儿心口输送生命力的左手猛地向上一抬,覆盖着残破焦黑龙鳞的手掌,悍然迎向那道足以湮灭灵魂的月华光束!

嗤——!!!

刺耳的、如同滚烫烙铁浸入冰水的灼烧声骤然响起!

苍白的光束狠狠撞击在影风的掌心!高度凝聚的月华神力与狂暴的龙血之力、混乱的时空之力、以及契约强行抽取的生命本源,在接触点爆发出刺目的能量乱流!

影风整条左臂的龙鳞瞬间炸裂、焦黑、翻卷!暗金色的血液混合着被蒸腾的血雾喷溅而出!

掌心更是被洞穿出一个焦黑的孔洞,边缘的皮肉在月华侵蚀下迅速碳化、剥落!

钻心刺骨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几乎让他昏厥!

但更可怕的冲击来自灵魂层面!月神之力中蕴含的那股冰冷、漠然、抹杀一切非神存在的意志,如同亿万根冰针,狠狠刺入他的精神核心!

左眼中那枚疯狂逆向旋转的金色时钟,如同被投入绝对零度的冰核,旋转的速度骤然迟滞、扭曲,表面的光芒迅速黯淡、冻结!

右眼的龙瞳更是瞬间充血,赤金的火焰被强行压制,几乎熄灭!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被更高位阶存在彻底碾压的虚弱感和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呃啊——!”影风身体剧震,口中喷出一股混合着暗金与银紫的鲜血,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却依旧死死用残破的手臂护住怀中的采儿,如同守护着最后一块浮冰。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中,左眼的时钟几乎凝固,右眼的龙瞳火焰微弱摇曳,死死盯住悬浮在半空、散发着无尽神威的月夜(月神),那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刻骨的痛苦,以及一丝被至亲背叛的、深入骨髓的绝望!

“月…夜…”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嘶哑破碎,带着血沫。

胸前的三角神印因这剧烈的冲突和灵魂的震荡,光芒混乱到了极致,如同即将爆裂的星辰!

悬浮的月神微微歪了歪头,灰白长发间那些月光触须如同被激怒的毒蛇般狂乱舞动。

那双冰冷的银月之眸,毫无感情地俯视着下方重伤濒死的影风和气息微弱的采儿,空灵的声音再次在影风灵魂中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源自神格本源的困惑与冰冷的决断:

“影风…”

“汝身负时空之种,却沉沦于凡俗情孽…”

“这窃命者,以轮回诅咒玷污神之契约,必受神罚湮灭!”

“此刻…”

“汝选她…”

月光触须再次绷紧,尖端星芒更盛,致命的寒意锁定了采儿。

“…还是选吾?”

冰冷的神谕,如同最后的通牒,带着撕裂一切的绝对意志,狠狠砸在影风濒临崩溃的灵魂之上!

左眼的时钟彻底停滞,右眼的龙瞳火焰疯狂摇曳,如同风中残烛。三角神印的光芒在极致的混乱与重压下,骤然向内坍缩——

神格的分歧,在此刻化为撕裂灵魂的绝境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