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八章 阵眼之危
傍晚的城中村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
张清玄捧着那个从墙里挖出的陶罐,站在老王头家的院子里。夕阳的余晖斜照在罐身上,那些刻在陶土表面的符文在昏黄光线下仿佛活了过来,泛着暗红色的微光,像是干涸的血迹在呼吸。
罐子很沉,入手冰凉得不像陶器,倒像是捧着一块寒冰。透过黄泥封口,张清玄能清晰地感觉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缓慢蠕动——不是实体,而是凝聚到几乎实质化的阴气,像一团被困在罐中的黑雾,正焦躁地撞击着封泥。
“玄哥,这玩意儿……还活着?”胖子凑近看了看,又迅速退后半步,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不是活着,是在‘养’。”张清玄将罐子小心地放在院中石桌上,从帆布包里取出三张镇阴符,贴在罐身的不同方位。符纸一贴上,罐子立刻安静下来,那股透骨的寒意也减弱了几分。“养阴罐的原理和商场那个养阴盒一样,但规模更大。把这种罐子埋在人居的墙里,吸收住户的阳气、恐惧、负面情绪,再混合地脉阴气,养出来的东西会更凶。”
林瑶走过来,皱眉看着罐子:“这种罐子村里有多少?”
“不好说。”张清玄摇头,“但按阵法的布局,至少五个。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各埋一个,形成一个‘五阴聚煞阵’。老王头家在西边,这是西位的阵眼。”
刘建国在一旁听得脸色发白:“那……那其他几个在哪儿?”
“需要找。”张清玄看向陈子轩,“子轩,把地图拿出来。”
陈子轩从背包里取出城中村的简易地图,铺在石桌上。地图是陈静薇提供的,标注了村里的街道和房屋分布。
张清玄用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个圈,大致圈出村子的范围,然后在圈内点了五个点。“按五行方位,西位已破。”他在老王头家的位置做了个标记,“剩下东、南、北、中四个。东北方位属木,对应生气,他们不会选。西南属土,主稳定,也不合适。所以剩下的四个罐子,应该埋在正东、正南、正北和村子中心位置。”
他抬头看向刘建国:“刘师傅,村里正东、正南、正北方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比如老树、古井、废弃的祠堂之类的?”
刘建国皱着眉头想了想:“正东……东头有棵老槐树,据说上百岁了,树下以前有个土地庙,破四旧时拆了,现在就是个土堆。正南是村里的晒谷场,现在没人种地,都荒了,堆了些杂物。正北……正北是老赵家的房子,他家三代都住那儿,算是村里最老的宅子。至于村子中心……”他挠了挠头,“就是村里的那口老井,大家吃水都靠它。”
张清玄点点头,指尖在地图上移动:“老槐树、晒谷场、老宅、古井……都是聚阴的好地方。如果我是布阵的人,也会选这四个位置。”
林瑶看了眼天色,夕阳已经沉到地平线以下,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暗红。“天快黑了。我们现在去挖罐子?”
“来不及了。”张清玄摇头,“四个罐子分散在村子各处,挖一个至少需要半小时。而且这种罐子不能随便挖,得按特定的顺序,否则会引发阵法反噬。”
“那怎么办?”胖子急了,“等天黑,这些罐子里的东西不会跑出来吧?”
“暂时不会。”张清玄说,“罐子有封泥和符文禁锢,里面的阴煞出不来。但阵法已经开始运行,村里的阴气会越来越重。今晚……”他顿了顿,“今晚村里可能会很热闹。”
刘建国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张……张老板,您的意思是……今晚会闹得更凶?”
“嗯。”张清玄坦然道,“西位的阵眼被破,阵法失衡,其他四个阵眼会自发加强吸收阴气,试图维持平衡。结果就是——村里的灵异现象会在今晚达到顶峰。”
“那……那会死人吗?”刘建国声音发颤。
“不好说。”张清玄没有隐瞒,“如果只是普通闹鬼,最多吓病几个。但如果阵法失控,阴煞破罐而出……”他看了眼刘建国,“你最好通知村里还能联系上的人,今晚无论如何不要出门,门窗贴红纸,床头放把剪刀。”
刘建国连连点头,掏出手机就开始打电话。
林瑶走到张清玄身边,压低声音:“要不要申请增援?如果真出事,我们几个人可能应付不来。”
“普通警察来了没用,反而可能添乱。”张清玄说,“而且时间来不及了。天完全黑下来之前,我们必须找到并破坏至少两个阵眼,才能稳住局势。”
他从帆布包里取出一卷红线、一包糯米、一小瓶朱砂,还有几张空白的黄符纸。“胖子,去买几只活公鸡,要精神点的。子轩,帮我研朱砂。”
“得嘞!”胖子转身就往村口跑,那边有个小集市,应该能买到鸡。
陈子轩拿出砚台和清水,开始细细研磨朱砂。林瑶站在一旁,看着他熟练的动作,有些惊讶:“你学过?”
“跟玄哥学的。”陈子轩头也不抬,“朱砂要磨得极细,不能有颗粒,画出来的符才有效。”
张清玄则铺开黄符纸,拿起毛笔。他没有用陈子轩研的朱砂,而是咬破自己的指尖,挤出血滴在砚台里,混入少量朱砂粉。
“用血画符,效果更强。”他解释了一句,便开始落笔。
笔尖蘸着暗红色的血朱砂,在黄纸上快速游走。线条流畅而有力,每一笔都带着某种独特的韵律。林瑶看着那些复杂的符文在张清玄笔下逐渐成形,虽然看不懂,却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力量。
他画了七张符。画完最后一张时,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玄哥,你没事吧?”陈子轩担心地问。
“没事,消耗有点大。”张清玄摆摆手,将七张符纸按特定顺序排好。“这是‘七星镇煞符’,可以暂时压制阵法。但只能维持三个小时。三个小时内,我们必须找到并破坏剩下四个阵眼中的两个。”
正说着,胖子抱着三只活公鸡跑回来了。公鸡被捆着脚,在他怀里扑腾,咯咯直叫。
“玄哥,鸡买来了!”胖子气喘吁吁,“集市快散了,就这三只还精神点。”
张清玄看了看公鸡,点点头:“够了。”他取出一张符纸,贴在每只鸡的额头上。公鸡立刻安静下来,不再挣扎,只是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四周。
“这是‘引阳符’。”张清玄解释道,“公鸡是至阳之物,贴上符后,能感应到阴气的源头。等下我们分成三组,每人带一只鸡,按照公鸡的反应去找阵眼。”
他分配任务:“林警官,你带着子轩去东头老槐树。胖子跟我去南边晒谷场。找到阵眼后不要轻举妄动,等我会合后再处理。如果遇到危险……”他掏出三张护身符,分给三人,“捏碎这张符,能挡一次阴煞攻击,同时我会感应到,马上赶过去。”
林瑶接过符纸,有些犹豫:“我和子轩去?他……”
“子轩虽然入门不久,但基本的符箓和护身法已经学会了。”张清玄说,“而且有你在,安全应该没问题。记住,找到阵眼后立刻通知我,不要试图自己处理。”
他又看向刘建国:“刘师傅,你留在家里,照顾你闺女和妻子。门窗贴好红纸,床头放剪刀,晚上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开门。”
刘建国连连点头:“我明白,我明白!”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城中村没有路灯,只有零星几户人家亮着灯,在黑暗中像漂浮的萤火。夜风穿过狭窄的巷道,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人在低声哭泣。
张清玄将一只贴上引阳符的公鸡交给林瑶。公鸡在她手里转了转头,忽然朝东边望去,脖子上的羽毛微微竖起。
“东边有反应。”林瑶说。
“去吧,注意安全。”张清玄叮嘱。
林瑶点点头,和陈子轩一起往东头走去。陈子轩手里拿着手电筒,光束在黑暗中切开一条通路。
张清玄和胖子则带着另一只公鸡往南走。胖子一手抱着鸡,一手打着手电,嘴里嘀咕:“玄哥,你说这鸡靠谱吗?万一它乱指路怎么办?”
“引阳符不会错。”张清玄走在前面,脚步很轻,“公鸡对阴气敏感,贴上符后更甚。它指的方向,一定是阴气最重的地方。”
两人穿过几条小巷,来到村南的晒谷场。那是一片夯实的土坪,大约半个篮球场大,四周堆着些破旧的农具、废弃的轮胎和几捆发霉的稻草。场边有棵枯树,枝干扭曲,在夜色中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
手里的公鸡忽然剧烈挣扎起来,咯咯叫个不停,拼命要往枯树方向扑。
“在那边。”张清玄示意。
两人走到枯树下。张清玄用手电筒照了照树干,发现树根处有翻动过的痕迹——土色比周围新,虽然经过伪装,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
“埋在这儿。”他蹲下身,用手刨了刨土。土很松,下面不到十公分就碰到了硬物。
胖子放下公鸡,从背包里掏出小铲子,开始小心地挖土。挖了大概一尺深,铲子碰到了陶器。
和之前在老王头家挖出的罐子一模一样。同样的陶土材质,同样的符文,同样的黄泥封口。
“第二个。”张清玄将罐子取出,贴上镇阴符。
就在罐子出土的瞬间,整个晒谷场的温度骤然下降。原本还有些微风的夜晚忽然静止,空气变得粘稠而沉重。枯树的枝干无风自动,发出吱呀的呻吟。远处传来几声狗吠,但很快又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掐住了喉咙。
胖子打了个寒颤,声音发紧:“玄哥……有点不对劲……”
张清玄站起身,环顾四周。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移动。不是实体,而是更模糊的东西——阴影在扭曲,空气在波动,一种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
“阵法感应到阵眼被破,开始反扑了。”他沉声道,“快联系林瑶他们,问问找到没有。”
胖子掏出手机,拨通林瑶的号码。电话响了几声才接通,那边传来林瑶急促的声音:“我们找到了!在老槐树下挖出一个罐子!但子轩说……说感觉周围有东西在盯着我们!”
张清玄心头一紧:“你们别动,我马上过去!”
话音刚落,晒谷场边缘的黑暗中,忽然亮起两点幽绿的光。
接着是四点、六点、八点……
十几双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浮现,缓缓向他们靠近。
胖子倒吸一口凉气,手电筒的光束照过去——
是狗。七八条野狗,瘦骨嶙峋,毛色杂乱,眼睛在黑暗中泛着不正常的绿光。它们咧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缓缓围拢过来。
但这些狗的状态明显不对。它们的动作僵硬,眼神呆滞,嘴角流着涎水,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腐臭味。
“被阴气侵蚀了。”张清玄冷静地说,“阵法反扑,操控了这些野狗。胖子,站我身后。”
他上前一步,从帆布包里掏出一把糯米,撒在身前的地面上。糯米落地后,竟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像是落在烧红的铁板上。
野狗们停在糯米圈外,不敢靠近,但也不肯退去,只是焦躁地原地打转,发出威胁的低吼。
“玄哥,现在怎么办?”胖子握紧了手里的铲子,虽然知道这东西对阴物没什么用,但至少能壮胆。
张清玄没有回答,而是闭上眼睛,伸出右手食指,在虚空中快速划动。指尖过处,留下淡淡的金色轨迹,在空中凝成一个复杂的符文。
“破!”
他轻喝一声,符文金光大盛,化作一道光波向四周扩散。
野狗们被金光扫中,发出一阵凄厉的哀嚎,眼中的绿光迅速黯淡,转身逃入黑暗,消失不见。
但危机并没有解除。
晒谷场的边缘,更多的阴影在汇聚。那些阴影没有固定形态,像雾气一样飘荡、扭曲,渐渐凝成模糊的人形。一个、两个、三个……足足十几个,将两人围在中央。
这些人形阴影没有脸,没有五官,只是纯粹的黑暗凝聚体。但它们散发出的阴冷和恶意,比刚才的野狗更甚十倍。
胖子牙齿开始打颤:“这……这些又是什么?”
“阵法的守护灵。”张清玄脸色凝重,“每个养阴罐都会产生这种东西,保护阵眼不被破坏。我们挖了两个罐子,触发了它们的反击。”
他快速从包里掏出剩下的五张七星镇煞符,按五行方位撒出。符纸落地后,金光连接,形成一个五芒星阵,将两人护在中间。
人形阴影撞在金光上,发出“嗤嗤”的灼烧声,但立刻又有新的阴影补上。它们不知疲倦,不知恐惧,只是疯狂地冲击着法阵。
金光开始黯淡。符纸上的朱砂字迹在迅速褪色。
“撑不了太久。”张清玄说,“得去和林瑶他们会合。四个罐子已经破了两个,只要再破一个,阵法就会彻底崩溃,这些东西自然会消散。”
他看向东边老槐树的方向,那里隐约有手电筒的光在晃动。
“走!”他收起最后一个罐子,拉着胖子就往东边冲。
两人刚冲出晒谷场,身后的法阵就彻底破碎。十几个人形阴影发出无声的尖啸,如潮水般追了上来。
黑暗的巷道中,一场追逐开始了。
张清玄跑得很快,胖子拼了命才能跟上。身后,那些阴影如影随形,所过之处,墙壁结霜,地面凝冰。
更糟的是,整个村子都被惊动了。
原本还亮着灯的几户人家,灯一个接一个熄灭。狗吠声、孩子的哭声、大人的惊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又迅速沉寂下去,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嘴。
空气中弥漫着越来越浓的阴气,寒冷刺骨,连呼吸都带着白雾。
张清玄边跑边掏出手机,打给林瑶:“我们被追了!你们那边怎么样?”
电话那头传来打斗声和林瑶急促的喘息:“我们……我们也遇到了!子轩用你教的护身法暂时挡住了,但撑不了多久!这些东西……越来越多!”
“坚持住,我们马上到!”
拐过一个巷口,老槐树就在前方不远处。树下,林瑶和陈子轩背靠背站着,周围是七八个人形阴影在围攻。陈子轩手里捏着一张燃烧的符纸,火光勉强照亮两人苍白的面孔。
张清玄见状,毫不犹豫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鲜血在空中化作一团血雾,他双手结印,血雾瞬间凝聚成无数细小的血针。
“去!”
血针如雨,射向那些人形阴影。每一针命中,都会爆开一团金光,将阴影炸散。
趁此机会,张清玄和胖子冲进包围圈。
“罐子呢?”张清玄问。
“在这儿!”林瑶指着脚下。一个陶罐已经被挖出一半,上面贴着镇阴符。
张清玄二话不说,上前一脚踢开罐子周围的土,伸手将罐子拔了出来。
第三个阵眼破除!
就在罐子离地的瞬间,整个村子的大地猛地一震。
那些围攻的人形阴影齐齐发出凄厉的尖啸,身体开始扭曲、溃散,化作黑烟升空,最终消失在夜色中。
四周恢复了寂静。
只有四人的喘息声,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张清玄将三个陶罐放在一起,贴上更多的镇阴符。罐子不再震动,彻底安静下来。
“还剩下两个。”他看向村中心方向,“古井和北边的老宅。但今晚不能继续了,阵法反扑太强,我们消耗太大,需要休整。”
林瑶擦去额头的冷汗,点点头:“先撤离吧。村里的人……”
“暂时安全了。”张清玄说,“三个阵眼被破,阵法威力大减,剩下的两个罐子暂时掀不起风浪。但明天必须处理掉,否则夜长梦多。”
他看向刘建国家的方向,那里的灯还亮着。
“先回去,跟刘建国交代一下。明天一早,再来解决剩下的问题。”
四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往村口走去。
夜色深重,但村中的阴气明显减弱了许多。偶尔还能听到几声狗吠,但不再是那种凄厉的哀嚎,而是正常的犬吠。
走到村口时,张清玄回头看了一眼。
黑暗中的城中村,像一只沉睡的巨兽。那些破旧的房屋、狭窄的巷道、歪斜的电线杆,在夜色中勾勒出一幅荒凉而诡异的画面。
但这幅画面下,藏着多少人被迫离家的无奈,多少家庭在恐惧中煎熬,还有那些被养阴罐吞噬的无辜灵魂……
张清玄握紧了拳头。
钱文礼,深岩资本,还有那些躲在幕后用邪术害人的人……
一个都跑不掉。
他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明天,还会有新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