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的清晨,老灶台的烟囱就冒起了笔直的烟。炎耀往卤锅里添了最后一把八角,桂皮在汤里打着转,混着冰糖的甜香,在冷冽的空气里漫得老远,把胡同里的年味儿都勾得活泛起来。
“跨年卤得用‘三代水’,”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灶膛里的火光映着他眼里的亮,“陈爷爷留下的老卤汁打底,去年的卤汤续上,今儿再添新骨汤,熬足十二个时辰,才算对得住这年节。”炎昭往锅里扔了把红枣和枸杞,红珠子在琥珀色的汤里浮沉,像撒了把星星:“李奶奶说,跨年吃口带枣的卤味,来年能甜一整年。”
胡东东正给卤鸭腿刷蜂蜜,油亮的鸭皮在阳光下泛着光,他忍不住往嘴里塞了块边角料,烫得直吸气,含糊道:“张大爷今早五点就来排队了,说要抢头锅的‘跨年卤’,给孙子当压岁钱——比红包还金贵!”
小宇往竹篮里摆着刚蒸好的“福字馒头”,馒头上的红印是用甜菜根汁点的,艳得像团小火焰。“福利院的孩子们画了年画,”他把年画往灶台上贴,上面四个小人举着锅铲,围着卤锅笑,“说要贴在灶台边,让灶王爷也看看咱的热闹。”
第一锅“跨年卤”出锅时,日头刚爬到墙头。张大爷举着个红布包,颤巍巍地接过去——卤鸭腿裹在油纸里,油汁浸得纸透了层,香得他怀里的画眉鸟都“啾啾”叫。“我孙子就等这个呢,”他笑得满脸褶子,“去年给他带了只,他啃得连骨头都吮出了香,说这是‘年的味道’。”
戴眼镜的男生扶着他妈妈来了,手里拎着个保温桶。“我妈说,今年过年不买超市的熟食了,”他往桶里装着卤牛肉,“就认老灶台的味,说这卤汁里有小时候的年景。”他妈妈往炎耀手里塞了块年糕:“刚蒸的,沾着你们的卤汁吃,甜咸对味,像日子。”
直播的小伙子举着手机,镜头里的卤锅冒着白汽,弹幕刷得比烟花还热闹:
“隔着屏幕都闻到香了!我妈问我为啥对着手机流口水!”
“今年年夜饭就缺这口!快递能发不?我加钱!”
“看那福字馒头!比我家买的春联还喜庆!”
小伙子举着手机转圈,给网友看排队的人群——有人拎着礼盒来的,说要把卤味当伴手礼;有人举着相机,对着卤锅拍个不停,说要存进“年度最香记忆”;还有个小姑娘,举着幅画,上面是老灶台的烟囱冒着烟,旁边写着“我的新年愿望:每天都能吃卤鸡爪”。
那个总扶着老奶奶的女生来得晚些,手里捧着件新做的棉围裙,上面绣着只胖嘟嘟的灶王爷,正啃着卤鸭腿。“这是我绣的,”她把围裙往炎耀手里塞,“谢谢你们让我奶奶尝到了念想里的味,她说这年过得比前十年都暖。”老奶奶在旁边点头,手里攥着块卤鸡爪,指甲缝里还沾着卤汁,笑得像个孩子。
跨年夜的鞭炮声响起时,老灶台还亮着灯。四个少年围坐在灶前,分着最后一块“跨年卤”,鸭腿的香混着馒头的甜,在嘴里慢慢化开。胡同里的烟花在天上炸开,映着他们的笑脸,也映着灶王爷瓷像嘴角的笑。
“明年,”胡东东啃着骨头含混道,“咱做‘状元卤’,给戴眼镜的哥哥加油,让他考上好大学!”炎昭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苗“噼啪”响:“再做‘长寿卤’,给张大爷和老奶奶添福添寿。”小宇指着年画笑:“还要画更多小人,把所有来吃卤味的人都画进去。”
炎耀望着卤锅里的余温,突然觉得,老灶台的卤汁从来不是普通的汤。它熬着陈爷爷的念想,熬着街坊的期待,熬着少年人的热望,也熬着每个普通人对日子的盼头。这香,穿过了时光,绕过了岁月,在每个跨年的烟火里,暖着人心,勾着人回家。
大年初一的晨光漫进灶房时,卤锅的余温还在,新的骨汤已经下锅。排队的号子又开始往下撕,红纸片飘在风里,像些小小的祝福。老灶台的故事,还在继续,就像这锅永远熬着的卤,一年又一年,香得让人记挂,暖得让人舍不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