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金色的光点彻底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那令人窒息的威压也随之褪去，只留下星海固有的、冰冷的寂静。肖胜独自站着，许久没有动弹，任由星风吹拂着他染血的衣襟和略显凌乱的发丝。
他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手中那根已然恢复如初的竹竿武魂上。指尖拂过光滑的竿身，银蓝色的雷纹温顺地流淌着微光，充满了活力，甚至比之前更添了几分内敛的灵性。最后，他的手指停留在了钓线末端，那焦黑的、蕴含着简化神纹的烙印上。
触感不再滚烫，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坚硬感，仿佛那不是能量灼烧的痕迹，而是某种法则实体化后留下的永久印记。
他抬起头，望向唐三投影消失的那片虚空，眼神中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极其复杂的情绪。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将刚才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接触，与多年前在万米深海之下的另一番遭遇进行比较。
那是十万年雷鲸自愿献祭时的场景。
雷鲸的力量，磅礴、浩瀚、充满了生命最原始的狂野与爆发力。它濒死前的挣扎与最后的馈赠，如同大洋深处最狂暴的暗流与滔天巨浪，力量感是外放的、张扬的、仿佛能撕裂一切阻碍。当时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和肉身都快要被那股力量撑爆、撕碎，那是面对一头洪荒巨兽倾尽全力的冲击。
而刚才……
刚才那神纹的反噬，以及唐三投影带来的威压，则完全是另一种感受。
它不像巨浪，更像……深海的海沟。
表面看去，或许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种秩序井然的“柔和”。但当你真正触及它时，才会感受到那平静之下，是足以吞噬一切光线的、令人绝望的深度与压力。那不是单纯的、可以量化的能量冲击，而是一种源自宇宙规则本身的、冰冷的、绝对的“存在”。它不张扬，却无处不在；它不狂暴，却无法抗拒。
雷鲸的力量，他尚可凭借龟息功的坚韧、武魂的特质以及自身的意志去引导、去承受、去消化。但这神界法则的力量，他连理解的资格都几乎没有，更遑论承受与引导。那是一种层次上的、本质上的绝对差距。
“这‘鱼’的力道，”肖胜轻轻摩挲着钓线末端的焦痕，仿佛在感受其中残留的、属于更高维度的“重量”，低声自语，带着一丝心有余悸，也带着一丝莫名的感慨，“比雷鲸还大。”
他说的“鱼”，自然指的是神界，指的是那无形的规则，也指的是刚刚离去的唐三。
墨斗鱼首领小心翼翼地从半开的舱门后探出它那柔软的、布满吸盘的脑袋，一双大眼睛警惕地扫视着空荡荡的甲板，确认那恐怖的存在真的离开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它游弋到肖胜身边，传递过来一道带着浓浓后怕和期盼的精神讯息：
“主宰，我们……以后再也不来了吧？”
它的意思很明显，这片星域，这道界限，给它们留下了太过深刻和恐怖的阴影。无论是那充满侵蚀性的熵增舰队，还是这至高无上、动辄便能让人形神俱灭的神界威压，都让它们本能地想要远离。
肖胜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竹竿底端。
那里，海浪图腾散发出的柔和白光，似乎感应到了他心中的波澜，轻轻地、有节奏地闪烁了一下。
那光芒的明灭，不像之前抵抗神威时的炽烈，也不像与神纹共鸣时的异动，更像是一种……安抚，一种认同。
像是在轻轻点头，赞同着墨斗鱼首领的话语。
是的，这里不是现在的他们应该踏足的地方。好奇心与研究欲固然重要，但前提是活着。在拥有足够的力量之前，贸然触碰远超自身层次的存在，与自杀无异。阿珠留下的守护，可以救他一次，但不可能次次都救得了他。
肖胜深深吸了一口气，星海的冰冷灌入肺腑，让他有些纷乱的思绪逐渐沉淀、清晰。
他转过身，不再看向唐三消失的方向，也不再凝视那遥远的神界边界光晕。他走到“望渔号”的控制面板前，手指在上面快速而稳定地操作着。
引擎的嗡鸣声变得更加低沉而有力，船身缓缓调整着方向。船首那根金属钓竿状的结构，指向了与神界边界截然相反的深邃星空。
“望渔号”开始加速，坚定不移地驶离了这片刚刚经历了战斗、警告与“恩赐”的星域，驶离了这片无形的、由至高神王亲自划下的“禁地”。
肖胜站在船尾，望着那在视野中逐渐变小、最终被无尽星尘淹没的神界边界光晕，眼神沉静。
他记下了这份“力道”，记下了这规则的“重量”。
这不是结束。
这只是他漫长星海垂钓中，一次代价沉重、却也收获特殊的……插曲。
前方的路，还在脚下。而他要做的，是让自己的“鱼竿”，变得更坚韧，直到有一天，或许能从容地，去衡量那“深海海沟”的真正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