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渔号”的控制室内,光线被调至适合分析数据的柔和亮度。肖胜半靠在主控椅上,脸色依旧带着伤后的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平日的沉静与专注。他面前悬浮着一幅清晰的全息投影,正是那截钓线末端焦黑神纹的高精度扫描图。
而在旁边,另一幅投影则展示着之前战斗中,从熵增能量晶核上扫描下来的、那些充满混乱与侵蚀意味的暗红色能量纹路。
两幅图,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显化,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熵增能量的纹路,扭曲、破碎、充满了尖锐的棱角和毫无规律的断裂点,仿佛是将无数种相互冲突、相互毁灭的力量强行糅合在一起,每一道纹路都在嘶吼着“混乱”与“衰亡”。看着它,就仿佛能听到万物崩坏、秩序瓦解的噪音。
而另一边,那焦黑的神纹,尽管只是极其简化的形态,甚至带着被暴力灼烧的痕迹,但其核心的纹路走向,却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和谐与严谨。每一笔转折,每一个弧度的收束,都仿佛遵循着某种宇宙间最根本的数学与物理法则,透着一种绝对的“秩序”与“稳定”。它无声,却仿佛在宣告着某种不容置疑的真理。
肖胜的目光在两幅投影间来回移动,指尖无意识地在空中虚划,模仿着那神纹的轨迹。体内龟息功缓慢运转,修复伤势的同时,也让他的思维变得格外清晰。
忽然间,一道灵光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脑海中的迷雾!
他猛地坐直了身体,牵动了胸口的伤势,引发一阵轻微的咳嗽,但他毫不在意,眼中闪烁着明悟的光芒。
他明白了!
为什么他的空间钓线能够“吞噬”熵增文明的狂暴能量,甚至将其转化为己用,却在触碰神界法则时,遭遇了近乎毁灭性的反噬!
根本原因在于——“混乱可借力,秩序不可逆”!
熵增能量本质是混乱的,是无序的。它的力量虽然庞大而危险,但其内部结构充满了漏洞、冲突和不稳定。空间钓线的特性,恰恰擅长在这种混乱中找到切入点,利用其内部的不稳定,如同在狂暴的洪流中找到一个巧妙的支点,便能撬动、引导、甚至暂时“借用”这股力量。这就像在海边,一个有经验的渔夫,懂得如何顺着浪头的势头行船,甚至利用浪涛的力量将自己推向更远的地方。
但神界法则不同!
它代表的是秩序,是规则,是构建这个世界稳定运行的底层代码!它是绝对的,是严谨的,是不容置疑和篡改的!它的力量结构完美而稳固,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破绽和漏洞。试图去触碰、去窥探、去改变它,就如同试图用血肉之躯去撞击一座由法则本身构筑的、横亘于宇宙之间的叹息之壁!结果只能是自身的粉身碎骨!这就像任何船只,无论多么坚固,试图逆着整个海洋的潮汐规律硬闯,最终只会被无可抗拒的自然伟力拍成碎片!
想通了这一点,肖胜背后不禁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之前的试探,何止是冒险,简直就是在死亡的边缘疯狂徘徊!他能活下来,除了当机立断切断联系,海浪图腾那关键性的守护恐怕才是主因。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投影中那简化神纹的核心处,感受着那即便只是虚拟影像也仿佛传来的、沉甸甸的法则重量,低声叹息,声音中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这规则……比深渊的黑暗,还让人无力。”
深渊的力量再可怕,至少其“混乱”的本质,意味着存在被利用、被对抗、甚至被引导的可能。但这至高的“秩序”,它就在那里,冰冷,绝对,不容置疑,代表着凡人无法逾越的天堑。
“主宰,”墨斗鱼首领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安抚的意味,它的一条触须指向控制室中央展开的星图,在一个距离当前坐标十分遥远、但资源标记相对丰富的星系上点了点,“这里的能量波动很平和,盛产几种修复魂导器和稳定精神力的水晶。我们去那里吧,离这里……越远越好。”
它的意思很明显,既然此地不可久留,既然那道界限不可触碰,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远离,去寻找能够帮助恢复和提升的资源。
肖胜的目光随着墨斗鱼首领的指引,落在那片标注为“碎星云带”的资源星区。确实,那里看起来是个不错的选择,远离神界边界,也远离熵增文明活动的区域。
然而,就在他准备点头,将航行目标设定为碎星云带的瞬间——
异变再生!
控制室内,那幅悬浮着的、展示着焦黑神纹的全息投影,其中的神纹图案,竟然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并非设备故障的那种闪烁,而是其本身仿佛被注入了某种活力,散发出了一瞬间更加清晰、更加威严的金色光晕!
几乎在同一时间,肖胜一直放在手边、正处于缓慢修复中的竹竿武魂,其底端的海浪图腾,也同步爆发出了一团柔和的、却异常坚定的白光!
两股光芒,一金一白,隔着虚空,仿佛产生了某种玄妙的共鸣!
“嗡——!”
肖胜的识海深处,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的平静湖面,骤然荡漾开来!一股熟悉的、带着阳光与海风气息的暖流席卷而过,驱散了因神纹反噬而残留的冰冷与刺痛。
而在那暖流之中,一个极其模糊、却无比熟悉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海岸线传来,带着一丝嗔怪,九分担忧,轻轻响彻在他的灵魂深处:
“别逞强……”
是阿珠的声音!
虽然模糊不清,但那语调,那其中蕴含的情感,肖胜绝不会认错!
投影中闪烁的神纹迅速恢复了平静,竹竿上的海浪图腾白光也缓缓内敛。识海中的幻听也消失了,仿佛一切都只是刹那的错觉。
但肖胜知道,那不是错觉。
是阿珠留下的羁绊,再一次在他面临重大抉择,或者说,在他内心因为无力感而产生退缩念头时,给予了他提醒和支撑。
“别逞强……”他低声重复着那三个字,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
是啊,现在的他,面对神界法则,确实无力,确实应该远离。这并非怯懦,而是理智。
但是,“远离”不代表“放弃”。不代表他就要永远活在神威的阴影之下,永远对更高层次的力量敬而远之。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星图,但不再是只看那片安全的“碎星云带”。他的目光变得深邃,在广袤的星海中搜寻着。
最终,他的手指点在了一个位于“碎星云带”与“神界边界”延长线之间,一个相对折中的坐标上。那里也有一颗资源星,标注着出产一种名为“星髓铁”的金属,这种金属以良好的能量传导性和对空间波动的稳定性着称,或许对他的武魂修复有所帮助。
风险比碎星云带稍高,但并非不能接受。
“不去碎星云带了,”肖胜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决断,“我们去这里,‘铁岩星’。我们需要‘星髓铁’。”
他需要资源来修复武魂,提升实力。他需要变得更强,才能在未来,或许有一天,能够以更从容的姿态,去面对这些至高无上的“规则”,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狼狈逃窜。
规则的重量,他感受到了。
无力感,他也体会到了。
但这重量与无力,并未将他压垮,反而激起了他内心深处那份属于穿越者、属于探索者、属于一个不愿永远被界限束缚的灵魂的,不屈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