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旭走在走廊里,心头沉甸甸的。
作为大哥身边的心腹,他自然明白,如今的局面,是股东们步步紧逼所致。
既然如此,现在已容不得半点迟疑。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咬了咬牙,决定孤注一掷。
当即发动车子,直奔桂岭而去。
在那里,他要见一个人——曾有望入阁的前矿业大臣,苏泽。
苏泽当年也曾风光无限,距离权力中心仅一步之遥,可惜关键时刻没能把握住时机。
内阁梦碎之后,他便悄然隐退,远离纷争,定居于桂岭山间,过起了半隐居的日子。
王旭会来找他,其实也并非毫无缘由。
苏泽有个侄女嫁给了王旭,两家因此有了姻亲关系,平日里也能说得上话、走动走动。
见王旭登门,苏泽面上倒是一副欣喜模样。
“你这人可真是稀客啊,多久没来我这儿了?今儿突然上门,该不会是遇上什么难处了吧?”
不等王旭开口,他又笑着摆手:“先别急着说事,你坐,坐下再说。
来,先帮我看看这幅刚画的山水——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像是缺了点神韵。
你眼光一向不错,给评点评点。”
王旭依言上前,顺手将画纸边缘轻轻抚平,指尖小心避开墨迹,让整幅画面舒展开来。
赏画和对弈一样,都讲究眼力与心境。
若没有几分见识,往往看不出门道,更别提参透其中深意。
王旭心里清楚这点,所以看画时格外专注。
可才看了几眼,苏泽便开口了:
“听说开宁矿那边,已经被万氏彻底接手了?你大哥最近怕是要睡不安稳咯。
替我捎句话给他——有些事强求不来,不过是个矿山罢了,值得天天挂在心上吗?”
“世间万事讲个机缘。
没缘分的事,再怎么使劲也是白搭。
你大哥这个人,太执迷于目标,总以为只要定了方向,就能一路冲到底,殊不知有时候路本身就走歪了。”
这话一出,王旭微微一顿。
他听得出弦外之音——这是在劝自己别再纠缠下去。
可眼下这局面,哪能轻易抽身?
前前后后投入了多少资源,公司上下多少双眼睛盯着结果?现在空手而归,别说交代,连家门都不好进。
与其回去挨骂,不如在这最后搏一把。
想到这儿,他轻叹一声,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无奈。
“姑父,这事真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我们特训集团为了这块矿,已经砸进去太多东西了。
要是最终拿不下,整个公司的士气都会垮,资金链也会跟着吃紧……”
“表面上看,只是一个项目落败;实际上,那是动摇根基的大事。
我们现在经不起一点风浪了。”
说着,他还刻意加重了几分语气,又提起几桩近来的困境,无非是想打动眼前这位沉得住气的长辈。
但从他进门喊出那声“姑父”的那一刻起,苏泽心里就已然有数——这趟绝不是串门叙旧。
可问题是,如今局势早已错综复杂,就算他愿意插手,也不能明着站队、公然出手。
各行各业都在盯着这块地盘,背后牵扯的利益层层叠叠,哪是几句人情话就能摆平的?
特训集团走到今天这步,苏泽不是看不见他们的难处,可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懂得自保。
早干嘛去了?决策时不商量,出事了才想起找人想办法?
更何况,开宁矿这件事水太深,里面不知有多少人在暗中搅局。
这时候贸然出手,不只是帮人,搞不好连自己都要陷进去。
最稳妥的做法,就是袖手旁观。
一旦卷入漩涡,想脱身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到最后,恐怕只能陪着他们一起沉底。
想通这一点,苏泽的态度也就愈发清晰了。
“我还是那句话,你大哥太急了。
明明有些事根本无解,偏要硬闯一条路出来,这不是把自己往坑里推是什么?”
“这一回,我是真帮不上忙。
你另寻高人吧。”
话说到这份上,意思已再明白不过:当初不听劝,现在后悔也晚了。
他宁愿冷眼旁观,也不愿为一时情面把自己拖进泥潭。
这样的浑水,一脚踩进去,就再也别想干净地走出来。
苏泽不是普通人,他是那种能把人心看透的人,怎么可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这件事,其实在他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已经盖棺定论了,再多谈也只是浪费口舌。
听到这话,王旭脸上竟没有半分惊讶,反倒像早就料到了一般。
按理说,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该起身告辞才是。
可谁也没想到,他不但没走,反而身子往前倾了倾,神情更加平静了些。
这个反应,倒是让苏泽心头一动——这小子,看来还有后招没亮出来。
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王旭便先开了口。
“姑父,其实这事也怪我大哥太着急了。
我们一听说开宁矿山有开发的动静,心里就坐不住了,根本没冷静下来好好商量,也没找人多出主意,这才闹到了今天这步田地,实在对不起,还请您多多包涵。”
“说实话,每次遇到难处都来找您,我们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可这次真是走投无路了,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们也不会厚着脸皮再上门打扰您。”
“还有件事,我大哥最近也听说了,老家那边已经连续三年大旱了。
本来村子就靠种地吃饭,如今地里颗粒无收,庄稼全枯了,不少人撑不下去,只能背井离乡往外跑。”
“我大哥的意思是,他已经安排人采购了一批灌溉设备,还有人工增雨的装置,先运回村里布设起来,至少不能耽误今年的农时。
这些东西都会以‘乡村振兴帮扶项目’的名义落地,到时候乡亲们都知道,这是您牵头推动的。”
特训集团的人果然会办事,一眼就看准了关键点在哪儿!
苏辙是北方人,老家祖辈务农,村里连像样的水利设施都没有。
当年他考上大学,全村杀羊摆席为他庆贺,那份恩情他记了一辈子。
这些年来,他也一直想回报乡里,可自从失势之后,心有余而力不足。
如今困扰他多年的难题竟然有机会解决——让家乡通上灌溉系统,这可是他连梦里都不敢奢望的事。
更何况整个项目打着助农旗号,前期准备也已基本就绪,只等他回去给乡亲们打个气、鼓个劲儿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