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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挽渊录 > 第238章 这便足够 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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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月猛地冲出水面,咸涩的海水从口鼻中呛出,她贪婪地大口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

视线逐渐清晰。

眼前不再是记忆中的万妖界地貌,而是一片广阔无垠的“海”

或者说,是淹没在海水中的废墟。

远处,几座较高的山峦如孤岛般露出水面,山脊上搭建着简陋却井然有序的棚屋和帐篷。

近处海面上,有木筏和小舟往来穿梭,运送着物资和人员。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咸腥味,混合着淡淡的草药和烟熏气息。

她正漂浮在距离一片临时“码头”不远的海面上,码头是用粗大的原木和浮桶搭建而成,几个妖族正在忙碌地搬运物资。

“快看!封印之海里面有人!”

头顶传来一声惊呼。

水月还没反应过来,一道赤金色的影子便从天而降

是一只巨大的凤族战士,双翼展开掀起狂风。

锋利的凤爪精准而轻柔地抓住她的双肩,将她带离海面,腾空而起。

“等等!我……”水月想说什么,但灌入喉咙的风让她呛咳起来。

凤族战士没有停留,迅速飞向其中一座“孤岛”的山脊平台。

平台上用布料和木杆搭建成一片临时的治疗区域,可以看到许多受伤的妖族正在接受救治。

水月被平稳地放在一处空着的简易床铺上。

“医修!这里有个从封印海里出来的!”凤族战士高声喊道,随后对水月点了点头,振翅离去。

很快,一名身着淡青色衣裙、气质温婉的青鸾族女修快步走来。

她看起来年岁较长,眉宇间带着疲惫,但眼神清澈温和。

“别动,小姑娘。”青鸾医修按住想要起身的水月,手指轻轻搭上她的腕脉。

精纯平和的灵力探入体内,水月感到一股暖流游走,驱散了深海带来的刺骨寒意,也梳理着她体内因梦境与现实剧烈冲击而紊乱的灵力。

片刻后,青鸾医修收回手,点了点头

“身体并无大碍,就是灵力运转有些滞涩,寒气入体,但都不严重。”

“静养几日,调理一下便好。”

她顿了顿,指向治疗区外的一条小路

“出了这里,一直往前走,你会看到一片更大的营地。”

“找一位名叫云疏的医修,她会为你进一步诊治,也会安排你的去处。”

水月沉默地点了点头,低声道:“多谢道长。”

青鸾医修摆摆手,又匆匆走向下一个伤患。

水月坐在床铺上,缓了缓神,才慢慢起身。她掀开充当门帘的粗布,走了出去。

外面的景象让她怔住了。

山脊平台被改造成了一个功能齐全的临时营地。

除了治疗区,还有物资堆放区、炊事区、简易的居住棚屋,甚至有一小片空地,被用来教导年幼的妖族孩童基本的避水术法和结界知识。

所有人都在忙碌。

青鸾族、凤族、还有其他幸存妖族的修士们穿梭其间

有的在修补破损的结界,有的在熬制大锅的汤药和食物,有的在安抚受惊的幼崽,有的在清点物资…

井然有序,却又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沉重与坚韧。

万妖界……真的几乎被毁了。

水月的心脏狠狠抽痛。

她看着那些失去了家园、亲人,却依然在努力活下去、努力重建的身影,一种尖锐的羞愧和罪恶感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想伸手拦住一位匆匆走过的妖族,问问现在的情况

问问…还有多少人活着,问问这片“海”之下埋葬了多少生命。

但手指刚刚抬起,便又无力地垂落。

她有什么资格问?

泉月是罪魁祸首,而她…是他的妹妹,血脉相连。

这场浩劫,无论她是否愿意,是否知情,她的存在本身,就是这场悲剧的一部分。

那些流淌的鲜血,那些破碎的家庭,那些沉入海底的哭喊…也有一份,属于她无法推卸的“原罪”。

水月站在原地,像个误入陌生世界的幽灵,与周围忙碌的景象格格不入。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不知道该做什么,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接下来可能遇到的一切。

“水……月?!”

一声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的呼唤,从身后传来。

水月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

不远处,苏挽星正站在那里,手里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

她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着,像是看到了最不可思议的景象。

“真的是你?!”

苏挽星手里的碗差点掉在地上,她猛地将碗塞给旁边一个路过的妖族,也顾不上对方错愕的表情,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一把紧紧抱住了水月。

怀抱温暖而有力,带着熟悉的、属于苏挽星的气息,还有一丝淡淡的草药味..

“真的是你!水月!你怎么出来了?不对…你出来了!太好了!”

苏挽星的声音带着哽咽,手臂收得更紧,仿佛怕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水月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措手不及。她僵硬地站着,双手悬在半空,不知该不该回抱。

为什么?

为什么苏挽星还能这样对她?

庆幸?喜悦?难道她不该恨她吗?

不该因为泉月做的一切,连带着也厌恶她这个妹妹吗?

水月的心乱成一团,苏挽星的热情和真诚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内心最深的惶恐和自我厌弃。

苏挽星没有给她太多反应时间。

她松开怀抱,双手抓住水月的手腕,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开心

“走!我带你去见云疏师姐!她一定也很高兴!”

“你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是怎么从封印里……”

“等一下!挽星!”

水月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打断了苏挽星连珠炮似的话语。

她用力,但并非粗暴地,将自己的手腕从苏挽星手中抽了出来。

苏挽星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

“怎么了,水月?”

水月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些许距离。

她看着苏挽星那双依旧清澈、此刻盛满了关切和喜悦的眼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在苏挽星愕然的目光中,深深地弯下腰,鞠了一躬。

“对不起,挽星。”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沉重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愧疚。

“哥哥他…不,泉月对你做的那些事情…对不起。”

苏挽星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她看着水月深深低下的头,看着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周围忙碌的妖族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边不寻常的气氛,投来些许好奇的目光,但很快又移开,继续手头的工作。

“不……”苏挽星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

“那些是泉月……不对,已经都过去了。”

“不,不一样。”水月依旧保持着鞠躬的姿势,低着头,声音固执而清晰

“泉月做了太多过分的事情。”

“他不该因为一己私欲,将手伸向你,伤害你,甚至…害你经历过死亡。”

“这是他的罪孽。”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却更重

“也是…我的原罪。”

苏挽星沉默了。

她看着水月,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放下对泉月的恨吗?

不能。

她不是圣人。

泉月对她造成的伤害是真实的

那自刎的一剑,死亡的冰冷和绝望,那被迫与亲友分离、独自面对神明的恐惧…

这些感受,不会因为泉月最后的牺牲和一句“对不起”就烟消云散。

正如萧凌绝所说,死亡对泉月而言,或许是最轻松的解脱。

万妖界近乎毁灭的现状,无数妖族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惨剧,那些沉入海底再也无法睁开的眼睛…

这些都是无法改变、无法磨灭的伤痕。

泉月的死,没有解决任何问题。

它只是画上了一个鲜血淋漓的句号。

但同时,苏挽星也清楚地知道

透过忆魂剑,她看到了泉月记忆的一角。

看到了那个在宗门阴谋和血脉诅咒下挣扎的少年

看到了他试图保护妹妹的偏执和疯狂

看到了他在融合时那微弱却真实的反抗

看到了他最后选择自我湮灭时,那混杂着悔恨与释然的平静。

这一切,并非水月的过错。

甚至在最后时刻,水月也是身不由己的牺牲品,是泉月偏执保护下的另一个受害者。

水月没有得到苏挽星的回应。

她并不觉得意外,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如果可以,她此刻甚至愿意拔剑自刎,用同样的方式“赎罪”

哪怕只能抚平受害者心中一丝一毫的恨意,她也愿意。

她直起身,抬起头,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平静。

她摊开一直紧握的右手。

掌心,那枚散发着柔和月白光晕的珠子静静躺着,内部星云缓缓旋转,美得惊心动魄。

“挽星…这枚月珠,是泉月最后留下的…他的灵力本质,里面有他毕生的修为,还有他独特的、最精纯的月华灵力。”

水月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恳切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收下它吗?”

苏挽星的目光落在那枚月珠上,瞳孔微微收缩。

她能感觉到那珠子中蕴含的磅礴而精纯的力量,那是属于“双月之神”一半的本源,是泉月存在过的最后证明。

“我……”苏挽星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水月见她迟疑,以为她担心其中有诈,连忙急切地补充道

“里面没有任何问题!”

“我已经仔细检查过了,没有任何残存的意识或陷阱,只是最纯粹的力量…我可以用神魂起誓!”

“不是的,水月。”

苏挽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上前一步,没有去接那枚月珠

反而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水月摊开的手,将她的手指慢慢合拢,让那枚月珠重新被包裹在她的掌心。

水月愣住了,不解地看着她。

苏挽星握住她的手,感受着那微凉的颤抖,心中五味杂陈。

“我不是在介怀这个。”苏挽星轻声说,目光与水月对视

“我无法评判泉月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对是错。”

“他的行为,对我们,对万妖界无数生灵而言,是无法容忍、不可原谅的罪孽。”

“但是……”她顿了顿,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

“他所做的一切,最初的起点,是希望能够改变你们‘双月同天,不可留一’的命运,是希望…保护你。”

“但他就是好的吗?当然不是。”

“但他就完全是恶吗?似乎…也不全是。”

她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这太复杂了,我分不清。”

“但这枚月珠,”苏挽星的目光再次落在那被水月紧握的拳头上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其实并无大用。”

“我已经有了龙族的力量,那是秽龙的赠与,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

“这月珠中的力量再精纯,也与我此刻的根基不完全相合。”

她抬起头,眼神变得温柔而坚定

“所以,水月,可以拜托你…替我好好保管它吗?”

水月彻底懵了。

她预想过苏挽星可能会愤怒地拒绝,可能会冷漠地无视,甚至可能会带着恨意将它碾碎…

但她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回答。

“替……替你保管?”水月喃喃重复,眼中满是茫然

“为什么?这是我…这是泉月欠你的…”

“他不欠我什么了。”苏挽星打断她,声音清晰而平静

“他用自己的命,还了那条命。”

“至于其他的…恨意也好,伤痛也罢,那是我的事情,需要我自己去消化,去面对。”

“而这枚月珠。”她看着水月,眼神里有一种超越年龄的通透

“它不该成为‘赎罪’的工具,也不该被‘赠与’或‘接受’来定义什么。”

“它是泉月存在过的证明,是他最后留给你的东西,水月。”苏挽星握紧了水月的手

“它属于你。由你来决定,该如何对待它,该如何…带着它,继续走下去。”

水月的眼眶骤然红了。

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上,模糊了视线。

她猛地低下头,不想让苏挽星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原来…被原谅,被理解,被温柔以待…是这样的感觉。

沉重,却让人想要落泪。

“你们俩在这儿干什么呢?”

一个温和而略带疲惫的声音插了进来。

云疏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手里拿着一卷记录伤员情况的玉简,脸上带着关切。

她的目光先落在苏挽星身上,随即移向低头啜泣的水月,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化为了然。

“水月?”云疏的声音放得更柔

“你出来了?身体可还好?”

水月慌忙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抬起头,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云疏师姐……我、我没事。”

云疏走上前,没有多问,只是轻轻拍了拍水月的肩膀,一股精纯温和的青鸾灵力流入她体内,安抚着她激动的情绪。

“没事就好。出来就好。”云疏的目光扫过苏挽星,又回到水月脸上,眼神里是纯粹的关怀

“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了。重要的是现在,是以后。”

她看向周围忙碌的营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你看,大家都在努力活下去,努力重建家园。万妖界还没有倒下。”

“水月,如果你愿意,”云疏看着她的眼睛

“也可以留下来,跟我们一起。”

“师姐……”苏挽星也看向云疏,眼中带着感激。

水月怔怔地看着云疏,又看了看苏挽星,最后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忙碌的、疲惫却坚韧的身影。

留下?

跟这些被她哥哥伤害过的人们,一起重建家园?

她配吗?

可是…如果不留下,她又能去哪里?

继续沉溺在罪孽和悔恨中自我放逐吗?

那泉月最后将她送出封印,又是为了什么?

“我……”水月的声音哽咽了

“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我…”

云疏似乎看穿了她的无措,微微一笑,转头对不远处几个正在分拣草药的女修扬声道

“青禾,芷兰,你们过来一下。”

两名青鸾族女修闻言快步走来,好奇地看向水月。

云疏对她们说:“这位是水月,刚从封印海域脱身。”

“她灵力有些滞涩,身体也需调理,但已无大碍。”

“你们那边药材分拣和初步处理的人手不是还缺吗?她心思细,可否先去帮衬一下?”

名叫青禾的女修眼睛一亮,立刻点头

“当然可以!水月姑娘是吧?欢迎你来帮忙!”

“分拣药材看似简单,实则最需耐心和细致,我们正忙不过来呢。”

她的语气自然热情,仿佛水月只是任何一个新来帮忙的同道。

另一个叫芷兰的女修也温和地笑道

“是啊,而且分拣处靠近药炉,暖和,正适合休养。”

“水月姑娘若觉得累了,随时可以歇息。”

她们的态度如此自然,没有丝毫勉强或异样,仿佛水月的身份、她的过去,在此刻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里需要人手,而她可以帮忙。

水月怔怔地看着她们,又看向云疏。

云疏对她点点头,眼神里是鼓励

“去吧,先从力所能及的事情开始。不必多想。”

这时,云疏又似乎想起什么,对旁边一个路过、身着临月宗弟子服的年轻修士说

“林师弟,烦请你回咱们临月宗的临时驻地一趟。”

“告诉道月真人和各位同门,水月平安出来了,人在东侧营地药庐这边,身体无虞,请他们不必忧心。”

那林姓弟子显然也认得水月,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混杂着惊讶、庆幸和些许复杂的神色,但他很快收敛情绪,恭敬道

“是,云疏掌门,我这就去。”

说罢,他忍不住又看了水月一眼,眼神里有关切,也有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微微颔首,转身快步离去。

水月认出了那位林师弟,是临月宗内门一位性格温和、与她有过数面之缘的同门。

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复杂,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了她一下,提醒着她那无法回避的过去和身份。

但云疏安排得如此坦然,那林师弟的反应也克制有礼,反而让她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了一丝。

“好了,”云疏转回目光,对水月温言道

“先跟青禾她们去药庐吧。”

“挽星,你也别在这儿站着了,西边营地送来的那批伤患记录还没整理完吧?”

苏挽星“啊”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差点忘了,我这就去。”她转向水月,眼神明亮

“水月,你先去帮忙,晚点我去药庐找你!”

水月看着苏挽星和云疏,看着周围虽然忙碌却井然有序的一切

心底那片冰冷沉重的黑暗,似乎被这些简单、直接、充满生活气息的安排,撬开了一道缝隙。

她握紧了掌心那枚温润的月珠,感受着它传来的、恒定微凉的温度,仿佛某种无声的陪伴。

然后,她对着云疏,对着苏挽星,对着青禾和芷兰,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声音虽轻,却清晰。

青禾高兴地挽起她的胳膊

“走吧,水月姑娘,我带你过去。”

“芷兰姐,这边你先照看一下!”

水月被青禾拉着,走向营地另一侧飘来浓郁药香的地方。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云疏正微笑着目送她,阳光落在她淡青色的衣裙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苏挽星也对她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跑向另一个方向,裙摆扬起,充满活力。

周围依旧喧嚣忙碌,但那些目光偶尔扫过她时,少了最初的纯粹好奇,多了一些更复杂的情绪

有惊讶,有打量,或许还有未曾消散的阴影,但更多的,是一种在灾难面前被迫凝聚的、粗糙的包容

以及将个人恩怨暂时搁置、先顾眼前生存的务实。

临月宗的弟子…很快也会过来吧。

他们会怎么看她?道月真人又会如何?

她不知道。

但至少此刻,她没有被推开,没有被审判,而是被给予了一个位置

一个可以稍微立足、可以“做点什么”的角落。

这就够了。

至少,是一个开始。

她转回头,跟着青禾,迈步走向那片弥漫着苦涩与希望气息的药香之中。

掌心的月珠贴着皮肤,微微发烫,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又仿佛只是静静地,陪伴她走入这破碎又顽强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