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在一种表面和谐、内里暗流涌动的氛围中进行着。
精致的菜肴一道道呈上,色香味俱全,但杜晓苏的味蕾却仿佛失了灵,心神几乎全被穆间间颈间那条“星泪之蓝”,以及它背后可能隐藏的惊人真相所占据。
穆间间姿态优雅地用着餐,眼波流转间,早已将杜晓苏强自镇定下的焦灼与疑虑尽收眼底。
她放下银质刀叉,拿起餐巾轻轻沾了沾嘴角,仿佛不经意般,率先打破了那层微妙的隔膜,声音温和,却带着直抵人心的力量:
“晓苏,”她这次自然地省去了“雷太太”的称谓,显得亲近了许多,“我还记得,上次在京城的tiffany店里,你对我戴的另一条项链特别感兴趣,还说……它很像你一位故人的东西。”她微微一顿,眼神清亮,专注地凝视着杜晓苏,仿佛要望进她灵魂深处,“那位故人,你当时告诉我,是你的姐姐,对吗?”
杜晓苏的心猛地一跳,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地重提旧事。
她点了点头,喉咙有些发紧:“是,余太太。那条项链……对我意义非凡。”
穆间间唇角弯起一抹了然的笑意:“我当时告诉过你,那条项链,是安东尼·马克桑斯·凡恩先生交给我保管的。”她仔细观察着杜晓苏的反应,果然看到她瞳孔微缩,呼吸都屏住了一瞬。
“说起来也巧,”穆间间语气轻快了些,如同在聊家常,“安东尼先生,他这会儿人也在新加坡。”她抛出这个重磅消息,饶有兴味地看着杜晓苏,“晓苏,如果有空,不如我带你去见见他?我想,他应该也会很乐意见到你。”
这个提议如同在杜晓苏心湖投下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
去见迈恩的二哥?
在这个时空里,去见那个在她前世世界里,与她关系疏离、总是带着审视目光的安东尼?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席卷了她,握着水杯的手指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她努力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狂乱的心跳,让声音尽量保持平静,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可以吗?我听说……马克桑斯·凡恩先生似乎并不太轻易见外人。”
她用的是前世可能存在的认知,内心却是一片翻江倒海——迈恩的二哥也在新加坡?是这个时空的、可能知晓部分内情的安东尼!
穆间间面对她这谨慎的试探,不由会心一笑,那笑容带着几分促狭,又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晓苏,何必这么见外?按你上次说的,你的姐姐不就是安东尼先生的妻子吗?论起来,你们都算是一家人了。他怎么会不愿意见你?说不定,他正期待着在新加坡与你相遇呢。”
“可是……”杜晓苏下意识地侧头,望向不远处的雷宇峥。
刚才余知闲不知低声与他说了些什么关于滨海湾项目的构想,两人此刻正站在距离餐桌几步之遥的落地窗前,指着窗外低声交谈。
她不能就这样贸然离开,尤其还是去见一个对雷宇峥而言完全陌生、甚至可能牵扯到她前世秘密的男人。
穆间间瞬间明白了她的顾虑。
她美眸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唇角勾起一抹神秘莫测的弧度,忽然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近乎耳语、带着奇特韵律的语调问道:“晓苏,你喜欢……魔法吗?”
“啊?什么?”杜晓苏被这突兀的问题问得一怔,完全没反应过来。
然而,就在穆间间话音刚落下的瞬间,杜晓苏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沉重倦意如同潮水般迅猛袭来,眼皮像是挂上了千斤重担,视线迅速模糊、变暗……
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意识便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
阳光,无比炽烈,灼热地炙烤着大地。
杜晓苏艰难地睁开了双眼,视线从模糊逐渐清晰。
首先闯入眼帘的,是一根巨大无比、造型古朴、直冲云霄的方尖碑,它巍然屹立,在炽烈的阳光下投下长长的阴影,带着一种亘古的苍凉与神秘。
她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心脏瞬间被惊慌攫紧——目之所及,竟是一片无边无际、连绵起伏的金色沙丘!
她怎么会前一秒还在新加坡顶楼的餐厅,下一秒就置身于这茫茫沙漠之中?!
心里的恐慌还未蔓延,一个温柔而熟悉的声音便适时在她耳边响起,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晓苏,别怕,站起来。仔细看看,你其实并不在沙漠里。”
是穆间间的声音!
杜晓苏依言,强压下恐惧,定了定神,缓缓站起。
直到这时,她才震惊地发现,眼前那浩瀚的沙漠、巍峨的方尖碑,竟然都被隔绝在了一层透明无形、却又能清晰感知其存在的“墙壁”之外——那是一面巨大无比、纯净无暇的水晶玻璃墙!
她此刻,正身处一个由晶莹剔透水晶构筑而成的、充满未来科技感的广阔空间里。
“你的意识暂时脱离了三维世界的束缚,正处于第五维度的接口空间。”穆间间的声音再次传来。杜晓苏循声望去,不由得再次惊呆。
穆间间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她身后,但此时的她,已全然不是餐厅里那位时尚靓丽的余太太。
她换上了一身古希腊风格的飘逸长裙,薄如蝉翼的白色细纱层层叠叠,行走间如流水拂动,仙气飘飘。更令人震撼的是她身上的配饰——从头到脚,几乎都装饰着璀璨夺目的黄金首饰!
浓密乌黑的长发被黄金发带束起,额前坠着泪滴形状的深红宝石额饰,耳畔摇曳着嵌有宝石的黄金流苏耳坠。修长的脖颈上戴着不止一条黄金项链,最醒目的是由无数细小黄金叶片拼接而成、中央镶嵌流光溢彩欧珀的那条。
腕间是层层叠戴、雕刻神秘符文的黄金手镯。
纤细腰肢被精致黄金链腰带勾勒,连赤裸的纤足踝骨处,也戴着缀有小铃铛的黄金脚链。
这一身极尽华美与神圣的黄金装扮,在不知来源的光芒照射下熠熠生辉,将她绝世的容颜衬托得如同神女降临,威严、高贵,又带着非人的神秘感。
“余太太,你……你根本不是凡人,对吗?”杜晓苏看着眼前判若两人的穆间间,声音因震惊而微颤。她前世今生的认知和强烈的直觉都在呐喊,这位“余太太”绝非凡俗。
穆间间坦然点头,美眸中流转着不同于人类的光彩:“我是阿修罗王的女儿,舍脂。”她直接道出真实身份。
杜晓苏倒吸一口凉气。Asura!她前世初创的公司名字!这难道只是巧合?
舍脂(穆间间)继续用空灵平缓的语调说道:“你穿越而来的那个世界,其实是我动用阿修罗族的虚拟现实技术,以你们这个时空的故事为蓝本,创造的一个备份世界。我最初的想法,只是想……成全你们。”
“成全我们?”杜晓苏讶异不解,大脑飞速处理着这庞大信息。
“你如今使用的这具肉身——杜晓苏,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与你在平行时空里共享同一灵魂本源的另一个载体。只不过,她原本的人生轨迹,在那个时间点已经终结。”舍脂顿了顿,语气带着悠远感慨,“你的朋友尤佳期,应该跟你提过,你们的世界像是一本书,对吗?其实,从更高维度看,所有时空都如同摊开的书籍,共享着同一个底层结构——那是由提婆神族构建维护的轮回机器。为了保持人类文明的多样与延续,我们阿修罗族,以及西方神族,都在努力维持不同时空的运转与必要时的转换。”
她看着杜晓苏认真倾听的模样,进一步阐述:“我们阿修罗族,会根据一些……比较有意思的故事模板或历史可能性,来创造备份时空。这些时空的生灵,则由庞大的因果律系统,根据复杂概率算法分配。当然,也存在高维度存在——比如神族,或强大意识体——若想降维体验特定人生,也可能经因果系统分配进入这些物质世界。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杜晓苏默默点头。
她大概理解“因果系统”类似决定命运的超级程序,但“轮回机器”的概念依然玄奥。
“轮回系统渊源流长,解释起来非常复杂,”舍脂仿佛能看穿她心中所想,“而且,这与你的穿越关联不大。确切地说,是我,动用了阿修罗族的力量,将你濒临消散的灵魂,引入了这具刚刚失去生命的‘杜晓苏’肉身中。”
她的话语平静却带着力量:“至于你穿越的原因……前世,你在公众场合的言行,无意中得罪了隐匿在人间的撒旦十三家族。他们起初碍于凡恩家族的势力,不敢动你。但随着你的好友迈恩正式结婚,你与他的关联在那些人眼中不再具有‘保护’意义后,撒旦家族便授意其代理人——穆兄会,在你车上动了手脚。”
杜晓苏心脏像是被攥紧,一阵酸涩与恍然交织涌上心头。
原来如此……是穆兄会。
在她前世的巴黎,涌入了那么多背景复杂的难民,穆兄会想在她车上做手脚,确实不难。
舍脂沉痛地看她一眼,眼神带着怜悯:“你出事之后,灵魂即将逸散,我感知到与你微弱的因果联系,便及时出手,将你的灵魂引导至此,与这具肉身融合。而你原来那具受损的肉身,我并未让其消亡,而是动用神力,将其妥善保存在狮身人面像地下的秘密圣殿中,利用那里的能量场维持着基本生机。”
“我以前的肉身……还存在?!”杜晓苏眼睛骤然一亮,如同在黑暗中看到曙光,看向舍脂的眼神充满难以置信的期待,声音因激动而哽咽,“我……我可以……回去吗?”哪怕只是知道那个身体还存在,都让她感到与过去相连的慰藉。
舍脂淡然却坚定地摇头,语气带着神只的慈悲与规则:“孩子,恐怕不行。你的灵魂已与‘杜晓苏’这具肉身深度绑定、完美融合了。这是不可逆的过程。不过,原本属于这个时空的杜晓苏的灵魂,在她肉身生命终结后,经由我的引导,去往了你原来的肉身中。”
看到杜晓苏困惑的眼神,舍脂解释:“她在这个世界已历完既定、短暂的一生,她最大的执念,是希望深爱的恋人邵振嵘能好好活下去,平安喜乐,哪怕未来不再有她。而你的灵魂入驻她的身体,恰好可以替她完成这个愿望。”
闻言,杜晓苏脑海里仿佛瞬间被投入记忆炸弹,无数属于原主杜晓苏的情感碎片和模糊未来画面汹涌而至——邵振嵘,会在两年后的汶川大地震中,为救援民众而英勇牺牲……巨大的悲伤与明悟同时击中了她。
“你看,不论过程如何曲折,你已经替她,也替你自己,改变了这个悲剧节点。”舍脂的声音将她从翻腾情绪中拉回,“邵振嵘因为现在这位女友的关系,未来三年很可能留在英国从事学术研究,不会在那个时间点回到国内,自然避开了那场劫难。如果你还不放心,”她话锋一转,“可以将你杜家传承的那样东西——‘所罗门之钥’,让雷宇峥转送给他弟弟。那件物品,本身也蕴含着守护力量。”
“所罗门之钥?”杜晓苏怔住。
“它本来就是邵家的传承之物。”舍脂平静地抛出另一个秘密。
杜晓苏心念电转,联想到之前日记线索和种种蛛丝马迹,一个猜测浮上心头:“您的意思是……我爷爷奶奶家现在拥有的一切,其实……原本都属于邵家?”
舍脂肯定地点头:“你的奶奶林婉仪,曾与邵振轩有过婚约,是邵老爷子钦定的未来儿媳。后来邵振轩结识了他一位有满清贵族血统的同学,并与她相爱,最终选择私奔,远走海外。邵老爷子对此震怒,登报与儿子断绝关系。但他心中对林家抱有歉意,便认了你奶奶林婉仪为义女,又将你当时还在杜家村的爷爷找回来,悉心栽培,将邵家大部分产业和人脉交给了他们经营。可以说,杜家如今在新加坡的基业,根基确实源自邵家。至于邵家为何拥有‘所罗门之钥’这样的古老圣物,这就是你和雷宇峥需要探寻的核心秘密了。”
她轻轻叹气,那叹息中带着一丝连神只都感到意外的感慨:“我虽然利用阿修罗族技术创造了这个备份世界的框架,但显然,这个世界在自行演化中,产生了许多我未曾预料的变化和支线,很多事情走向已逐渐脱离我最初的设定。所以,晓苏,你未来的命运,终究只能由你自己,和与你并肩同行的人,一起去把握和开创了。”
信息量庞大得让杜晓苏几乎难以消化,她努力理清思绪,想起了另一个关键问题:“那……我能不能问问,为什么您刚才在餐厅里,会说我前世的‘丈夫’是马克桑斯·凡恩先生?”
这问题让她感到无比困惑和一丝尴尬。
舍脂似乎早料到她会问,解释道:“你出事之后,迈恩和他二哥安东尼动用了所有力量追查真相。他们很快锁定了穆兄会。一方面,你的爷爷,在某种程度上,也与某个探寻古老奥秘的秘密兄弟会有关联,对吗?我记得你的家族,似乎一直对圣杯和约柜的传说特别着迷?而巧合的是,安东尼·马克桑斯·凡恩先生,他多年来也一直在暗中搜寻与圣杯、约柜相关的线索。关于这一点,你的好朋友尤佳期,未来或许会告诉你更多。我只能说,尤佳期穿越到这个时空,并非出自我的手笔,她的穿越,与‘约柜’有着更直接、更深刻的关系。”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安东尼先生,迈恩的二哥,出于对你尚在人世的家人(指杜晓苏前世的家人)的保护,避免他们被撒旦家族和穆兄会继续追杀,所以在调查清楚真相后,对外散布了一个消息,宣称你与他其实早已互许终身,即将成婚。这样一来,你便仍然处于凡恩家族的羽翼庇护之下,那些势力想再动手,就不得不掂量与整个凡恩家族为敌的后果。”
杜晓苏被这背后的真相完全震撼了。原来……原来迈恩的二哥,那个在她前世世界里总是沉默寡言、带着傲慢提醒她注意身份的马克桑斯凡恩先生,竟然是为了保护她在亚眠的家人,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原来佳期的穿越,竟然与神秘莫测的“约柜”直接相关!
这意味着,除了阿修罗族和西方神族,可能还有第三方,甚至第四方势力在暗中主导或影响着一切!
“不过,”舍脂微微蹙眉,似乎在感知着什么,“我隐约感觉到,那股将尤佳期带来这个时空的力量,对你似乎并无恶意。或许……他们知道你的真实来处,想通过这种方式,间接地帮助你?”
“我的来处?您是说……我的灵魂本身的源头?”杜晓苏敏锐地抓住重点。
“没错!”舍脂肯定地道,目光愈发深邃,“关于你的灵魂本源,以及你与这个时空更深的联系,我只能再向你透露一件事——”她停顿一下,确保杜晓苏注意力集中,“安东尼·马克桑斯·凡恩先生,与你的未婚夫雷宇峥,他们在灵魂本质上,是罕见的‘双生灵魂’。而晓苏你,与你所使用的这具肉身原本的主人杜晓苏,同样也是‘双生灵魂’的关系。你能理解这其中的含义吗?”
双生灵魂?!
杜晓苏彻底怔在原地,这四个字如同古老钟声,在她意识深处轰然回荡,激起无数难以言喻的共鸣与波澜。
她与这个世界的杜晓苏,雷宇峥与安东尼……这错综复杂的联系,仿佛一张无形大网,将不同的时空、不同的命运紧密编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