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锦阁出来,两人手中都多了精致的锦盒,腰间也添了别致的小香囊,心情都颇为愉悦。
宁星愿像只偷到香油的小老鼠,走路都带着雀跃的劲儿。
路过一家门面颇为雅致、招牌上写着“香雪海”的胭脂水粉铺子时,宁星愿脚步一顿,好奇地探头朝里望了望,随即拉住楚卿鸢的胳膊。
“卿鸢,反正时辰还早,咱们进去瞧瞧?”
楚卿鸢闻言,目光投向那装点着茜素红纱帘的店铺,脚步几不可察地迟疑了一瞬。
胭脂水粉......
于她而言,已是遥远又带着些许复杂情绪的记忆。
前世幼时,母亲早逝,沈柔表面客气,实则疏于教导,更别提关心她的妆容衣着。
无人指点的小女孩,偶然得了些廉价的胭脂水粉,便学着记忆中模糊的“漂亮”模样,胡乱涂抹在脸上,自以为美丽,却常惹来楚婧嫣等人或明或暗的嘲笑,被说成是“花红柳绿”、“俗不可耐”。
后来渐渐懂事了,明白了那些嘲笑背后的恶意与自己的可笑,心中便对胭脂水粉生出了难以言喻的厌恶与抗拒。
尤其是整日追着君容晟跑的那些日子,她曾笨拙地尝试过打扮自己,希望能得他青睐。
可换来的,永远是君容晟冷淡甚至嫌恶的目光,以及那句刻骨铭心的评价。
“涂脂抹粉,矫揉造作,徒增俗艳”。
那颗满怀期待的少女心,便在一次次这样的打击下,连同对梳妆打扮的兴趣,一同枯萎了。
重活一世,儿女情长尚且谨慎,更何况这些外在的装饰?
细细算来,这竟是她重生大半年来,第一次踏入胭脂水粉店。
楚卿鸢心中掠过一丝淡淡的酸涩,但很快被压了下去。
过去的阴霾,不应再影响现在的阳光......
楚卿鸢朝宁星愿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好,进去看看。”
店内香气馥郁,却不刺鼻,是各种花香、果香与脂粉气混合的味道。
柜台和架子上陈列着琳琅满目的瓷盒、玉罐、琉璃瓶,里面盛着各色口脂、胭脂、香粉、眉黛、花露,琳琅满目,有些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伙计见两位小姐衣着气度不凡,立刻热情地迎上来介绍。
宁星愿其实也不大爱用这些,她天生皮肤白皙,眉眼灵动,整日素面朝天,反而有种清水出芙蓉的朝气。
她拉着楚卿鸢东看看西瞧瞧,纯粹是少女的好奇心作祟,想看看京城最近又时兴什么新鲜颜色和款式。
“卿鸢,你看这个桃花粉,说是用真桃花瓣和珍珠粉研的,颜色真嫩!”
“哎,这盒螺子黛看着成色真好,比咱们平时用的青黛要细腻多了。”
楚卿鸢随着宁星愿看,目光平静地掠过那些曾经让她自卑又渴望的物件,心中再无波澜。
楚卿鸢也偶尔拿起一盒细看。
但只是鉴赏其工艺与色泽,并无购买的欲望。
最终,宁星愿只挑中了两盒包装格外别致的胭脂膏。
一盒是淡淡的西子粉,一盒是柔柔的晚霞橘。
都是近来京城闺秀中流行的。
宁星愿付了钱,很自然地将那盒西子粉塞到楚卿鸢手里。
“喏,咱俩一人一盒。这颜色淡,偶尔提提气色也好,你不用就放着看盒子也成,这瓷盒画得挺好看的。”
楚卿鸢看着手中那冰凉细腻的瓷盒,上面绘着精致的折枝海棠,没有再推辞,轻声道了谢。
朋友之间,有时无需太多言语,接受这份简单的心意,便是最好的回应。
从“香雪海”出来,宁星愿摸了摸肚子,眼睛一亮,又来了精神。
“卿鸢!咱们去福满楼吧!我突然好想吃他家的蟹粉汤包!一想那薄皮里晃悠悠的汤汁,我就忍不住了!”
楚卿鸢见宁星愿那副馋猫模样,忍不住莞尔,打趣道。
“福满楼的汤包是不是给你下毒了?怎么就让你这么念念不忘,隔三差五就要去吃一趟?”
这本是一句随口的玩笑话,楚卿鸢说完便准备继续往前走。
没想到,宁星愿听了这话,脚步猛地顿住,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脸上欢快的表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罕见的严肃神色。
楚卿鸢走了几步,发觉身边没了人,疑惑地回头。
就见宁星愿站在原地,柳眉微蹙,眼神发直,嘴唇无意识地抿着,仿佛在思考什么。
“星愿?”
楚卿鸢走回去,轻轻拽了拽宁星愿的袖子。
“怎么了?发什么呆呢?走啊。”
宁星愿缓缓抬起头,目光极其郑重地落在楚卿鸢脸上,那严肃的神情让楚卿鸢心里都跟着咯噔一下。
随后深吸一口气,用一种近乎宣布重大发现的凝重语气,一字一顿地说。
“卿鸢,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楚卿鸢被宁星愿这架势弄得有点懵,茫然地问。
“什么有道理?我说什么了?”
宁星愿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神中充满了探究与恍然。
“就是你刚才说的啊!福满楼的汤包是不是下毒了!”
宁星愿见楚卿鸢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急切地补充解释。
“我刚刚仔细想了一下,真的!我特别喜欢吃福满楼的汤包,我哥也喜欢,每次去都要点好几笼!还有我爹我娘,偶尔去过几次,也都夸他家的汤包鲜美无比!我们全家都喜欢!”
“卿鸢,你说......这会不会不是巧合?会不会福满楼真的有一种特别的‘毒’,专门针对我们家的口味下的,让我们吃了就上瘾,离不开他家的汤包?”
宁星愿越说越觉得自己发现了惊天秘密,表情也越来越严肃,甚至带着焦虑。
“如果真是这样,那福满楼的东家所图为何?是为了赚钱?还是......有更大的阴谋?比如通过控制我们家的胃口,进而影响我爹在兵部的决策?或者我哥在军营的事务?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如果吃不到福满楼的汤包就浑身没劲,那岂不是......”
楚卿鸢:“......”
她看着宁星愿那张写满“我在认真推理”的俏脸,听着她那一套“严丝合缝、逻辑自洽”的“中毒上瘾控制论”,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她不过是随口开了个玩笑,怎么就能被这丫头说得像是一个悬疑谋战的话本子?
“星愿......”
楚卿鸢无奈地扶额,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极了。
“我那只是一句玩笑话。福满楼的汤包做得好吃,用料讲究,手艺精湛,你们全家都喜欢,这说明他家手艺好,抓住了客人的胃,这是生意之道,不是什么下毒......”
“不对!”
宁星愿却异常坚持,打断了楚卿鸢的话,她摇了摇头,眼神坚定。
“卿鸢,你不知道,我有时候半夜醒来,都会想着那口汤包的滋味!这肯定不正常!而且......”
宁星愿像是又找到了佐证。
“你不是也挺喜欢的吗?虽然没像我这么痴迷,但你也承认好吃的!说不定这‘毒’是渐进式的,或者因人而异!”
楚卿鸢彻底无语了。
看着宁星愿那副“我发现了真相你快夸我”的认真模样,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同时还有那么一点点......担心......
宁星愿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这清奇的脑回路,宁星泽知道吗?
宁侍郎知道吗?
楚卿鸢揉了揉太阳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