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88小说网!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88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铁槊镇唐末 > 第222章 雪刃破关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中和十四年腊月,太行山风雪怒号,天地皆白。滏口陉如同一道被巨斧劈开的伤痕,横亘在巍峨群山之间,两侧峭壁千仞,仅容数骑并行的古道蜿蜒其中,咽喉要地矗立着滏口关城,在风雪中沉默如铁铸的凶兽。关墙之上,“宣武”与“张”字大旗在凛冽朔风中猎猎狂舞,透着森然杀气。朱温麾下悍将张归霸,顶盔贯甲,按刀立于女墙之后,虬髯上凝结着冰霜,独眼如鹰隼般扫视着关前谷地。去岁夺关,他奉命镇守此地已近一载,将这座雄关打造得固若金汤,自忖便是十万大军,也休想从正面撼动分毫。

然而,今日的宁静被打破了。关南数里外,旌旗如林,缓缓逼近,在雪地上拖出漫长的黑色轨迹。玄色“张”字大纛与“昭义”军旗刺破风雪,昭示着来敌身份。牙军主力,终于来了。

“将军,敌军先锋已至五里外,看旗号,是张巡的牙军主力,兵力恐不下万余。”副将禀报。

张归霸冷哼一声,独眼中凶光闪烁:“李铁崖这独臂贼,果然耐不住了。关内粮草军械可充足?擂石滚木、金汁火油备齐否?”

“回将军,关内粮草足支三月,军械充足,擂石滚木堆积如山,金汁日夜熬煮,万无一失!”

“好!”张归霸重重一拍垛墙,“传令下去,各就各位!弓弩手上墙,礌石手就位!没有本将号令,不许妄动,放近了再打!让昭义的崽子们,在这滏口关前,血流成河!”

关前谷地,张巡立马阵前,望着风雪中雄峻的关城,面色沉静。他身披重甲,身后是列阵完毕的八千牙军精锐,刀枪如林,肃杀无声。更远处,泽、磁州军数千人,正在两翼展开,做出包抄态势。

“刘将军那边,应有消息了吧?”张巡低声问身旁亲卫。他口中的刘将军,正是率奇兵翻越太行天险的刘琨。

“按日程,昨日应已抵达预定位置,潜伏待机。今日风雪大作,正是动手良机。”亲卫答道。

张巡点点头,拔出佩刀,刀锋在雪光中泛起寒芒:“传令!前锋营,架云梯,携冲车,伴攻关墙!弓弩手,前出百步,仰射压制!擂鼓!进军!”

“咚!咚!咚!咚!……”

沉闷的战鼓声压过风雪,骤然响起,震得山崖积雪簌簌落下。昭义军阵中爆发出震天的呐喊,前锋营重甲步兵顶着巨盾,推动着连夜赶制的简陋冲车和数十架云梯,踏着积雪,向关墙缓缓逼近。其后,千余名弓弩手快步前出,在盾牌掩护下,向关头倾泻箭雨。

“放箭!”关墙上,张归霸一声令下。

刹那间,滏口关墙头箭如飞蝗,夹杂着沉重的弩矢,呼啸而下。昭义军盾牌上瞬间插满箭矢,不时有士卒中箭倒地,但后续者立刻补上,步伐不停。冲车“轰”地撞上包铁关门,发出沉闷巨响,关墙微微震颤。云梯纷纷靠上墙头,悍卒口衔利刃,开始攀爬。

“倒金汁!砸擂石!”张归霸怒吼。

滚烫恶臭的金汁(熔化的金属混合秽物)倾盆泼下,粘之即烂,惨嚎声响彻山谷。巨大的擂石顺着云梯滚落,将攀爬的士卒砸得筋断骨折。关下瞬间变成修罗场,鲜血染红白雪。

张巡在后方看得真切,心如铁石。这都是计划的一部分,以惨烈的佯攻,牢牢吸住守军全部注意力,为那支奇兵创造机会。他再次挥刀:“第二队,上!弓箭手,加重仰射,压制垛口!”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昭义军前赴后继,攻势如潮,仿佛不顾伤亡也要拿下此关。张归霸在关墙上指挥若定,不断调兵遣将,填补缺口,心中却闪过一丝疑虑:李铁崖用兵向来讲究谋略,此次强攻,虽显勇悍,却似有悖其常?难道真是因滏口要害,不惜代价?他压下疑虑,专注防守,关墙如同磐石,在昭义军的怒涛冲击下岿然不动。

就在正面战场厮杀惨烈、张归霸全神贯注之际,关城侧后,太行山绝壁之上,一群身披白色斗篷、与雪地几乎融为一体的人影,正如同灵猿般,沿着几乎垂直的崖壁,借助绳索钩镰,艰难而沉默地向下攀爬。为首者,正是刘琨。

寒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手指早已冻得麻木,脚下是万丈深渊。五百敢死之士,历时五日,攀越了常人绝迹的险峰,付出了十余人坠崖的代价,终于抵达了预定位置——关城后山一处背风的悬崖之上,距离关内营区仅一箭之地。从这里俯瞰,关内景象一览无余:粮仓、马厩、营房、水井,乃至守军调动,尽收眼底。

刘琨趴在雪中,呼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霜。他仔细观察着关内,守军主力果然都被吸引到了正面关墙,后营只有零星巡逻士卒,且因风雪严寒,大多缩在避风处。粮草堆积如山,靠近山壁,正是绝佳的纵火目标。

“时辰到了。”刘琨眼中寒光一闪,低声下令,“甲队,摸掉哨塔和巡逻队;乙队,随我直扑粮仓、马厩;丙队,抢占那处高地,准备发信号!记住,动作要快,制造混乱为主,焚粮纵马,然后向关门方向冲杀,接应王将军!”

“得令!”

雪白的影子无声无息地散开,如同鬼魅般滑下山崖。关后巡逻的宣武军士卒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弩箭射倒或被利刃割喉。刘琨亲率乙队,潜行至粮仓附近,掏出火折子与火油罐。

“放火!”

霎时间,多个粮草垛、马厩同时燃起冲天大火!干燥的草料遇火即燃,火借风势,迅速蔓延!受惊的战马嘶鸣着冲破栏杆,在营区内疯狂冲撞!

“走水了!粮仓走水了!”

“敌袭!后面有敌袭!”

“马惊了!快拦住!”

后营瞬间大乱,惊呼声、惨叫声、马嘶声、火焰噼啪声混作一片。正在关墙上鏖战的宣武军士卒听到身后巨响,回头望去,只见营区浓烟滚滚,火光冲天,顿时军心大乱!

“怎么回事?!”张归霸猛地回头,眼中满是惊怒。

“报——将军!不好了!后山不知何处冒出敌军,正在纵火焚粮,马匹受惊,营中大乱!”一名浑身烟灰的军校连滚爬爬冲上关墙。

“后山?怎么可能?!”张归霸又惊又怒,那里是千仞绝壁,飞鸟难渡!但他瞬间明白了——中计了!正面强攻是佯攻,真正的杀招在这里!

就在此时,三堆熊熊烈火在后山高处燃起,即便在风雪中也清晰可见——那是约定的信号!

关前,一直密切关注后山动静的张巡,看到那冲天而起的火光与浓烟,以及那三堆醒目的烽火,精神大振,挥刀怒吼:“奇兵得手!全军听令!总攻!夺关!先登者,赏千金,官升三级!”

“杀——!”

原本保持压力的昭义军,瞬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攻势陡增数倍!所有预备队全部压上,箭矢、炮石如同暴雨般倾泻向关墙。攀城的士卒如同疯虎,不顾伤亡向上猛冲。

关内守军此刻腹背受敌,军心彻底动摇。后营火起,粮草被焚,退路堪忧;正面敌军又突然加强攻势,不少士卒开始慌乱,防御出现漏洞。

刘琨率领的奇兵,在制造巨大混乱后,并未恋战,而是如同尖刀般直扑关门方向!他们人数虽少,但出其不意,又是在守军最混乱的时候从背后杀出,势如破竹。沿途试图阻拦的宣武军被他们轻易击溃。

“抢占关门绞盘!打开城门!”刘琨浑身浴血,状若疯虎,手中横刀左劈右砍,当者披靡。数十名敢死士紧随其后,杀散守门士卒,奋力转动绞盘。

“嘎吱——吱呀呀——”沉重的滏口关门,在城内守军惊恐的目光中,被缓缓拉开一道缝隙,随即越来越大!

“城门开了!杀进去!”关外,眼尖的张巡狂喜大吼,一马当先,率领最精锐的“跳荡”死士,如同潮水般涌向洞开的城门!

“顶住!给我顶住!”张归霸目眦欲裂,挥舞长刀,连斩数名溃卒,试图组织反击。但大势已去。关门失守,内外夹击,军心已散。越来越多的宣武军士卒丢弃兵器,跪地请降,或向关内溃逃。

刘琨与张巡两部终于在关门内会师。“张将军!”

“刘将军!干得漂亮!”两人来不及多言,立刻分头剿杀残敌,肃清关墙。

张归霸见败局已定,在亲兵死战护卫下,从关后小门仓皇逃出,消失在茫茫风雪与山林之中。

两个时辰后,滏口关的战火逐渐平息。关墙上,“宣武”旗帜被砍倒,扔下关隘,取而代之的是猎猎飘扬的“昭义”大纛和“张”字帅旗。

关内一片狼藉,粮仓余烬未熄,黑烟缭绕,到处是倒伏的尸体和散落的兵器,血迹在雪地上格外刺目。寒风呼啸,卷着雪花与灰烬,掠过这片刚刚经历血战的雄关。

张巡与刘琨并肩立于关楼之上,望着关内正在肃清战场、收押俘虏的己方士卒,皆是长舒一口气。

“将军,此战,我军阵亡一千三百余人,重伤五百余,轻伤无算。歼敌约两千,俘获三千余,缴获粮草军械无算。张归霸溃围逃脱。” 军司马前来禀报战果。

张巡点点头,以佯攻配合奇袭,拿下如此天险,代价已算轻微。他拍拍刘琨的肩膀:“奇兵翻越天险,功不可没!本将定为刘将军向主公请首功!”

刘琨抱拳:“全赖将军正面鏖战,吸引敌酋,末将方能成事。此战之功,当属全军将士!”

“速派人飞马报捷,禀明主公,滏口已复!”张巡下令,随即又肃然道,“立即整修关防,救治伤员,清点缴获。张归霸虽逃,朱温必不甘休,需防其反扑!另外,将俘虏中愿降者打散编入辅兵,顽固者……按老规矩办。”

“诺!”

潞州捷报

捷报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回潞州。当信使冲入砺锋堂,高呼“滏口大捷”时,李铁崖猛地从座中站起,目中精光爆射。冯渊、谢瞳亦是面露喜色。

“好!好!好!”李铁崖连道三声好,接过军报细看,脸上疲惫之色一扫而空,“张巡、刘琨,皆虎将也!正面佯攻,吸引注意;奇兵天降,焚粮乱敌;内外夹击,一举破关!此战,打出了我昭义军的威风!”

冯渊捻须笑道:“恭喜将军!滏口一下,北门锁钥重归我手!不仅打通了与河东的潜在联系,更去除了悬于头顶的利剑!朱温经此一败,北线威慑尽失,我军北上南下,皆可从容!”

张巡也道:“缴获颇丰,可资军用。俘虏之中,亦不乏精壮,可择其优者补充军力。经此一战,我军士气大振!”

李铁崖走到巨幅舆图前,手指重重点在滏口位置,然后缓缓北移,落在邢、洺,又西移,落在太原(晋阳)。“滏口在手,我军进可攻,退可守。与河东李克用之间,虽未必为友,但通道已开,斡旋余地大增。传令张巡,重赏有功将士,厚恤阵亡者家属。滏口防务,交由刘琨暂领,加紧修缮,务必固若金汤!另,以我名义,修书一封,连同些许滏口战利,送往晋阳李克用处,不必多言,只道‘偶复故地,互通有无’。”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芒:“经此一役,朱温当知我昭义非可轻辱。然其必不肯干休。传令各军,滏口方向转入守势,严加戒备。河阳、泽州方向,亦需加强巡逻,防其报复。接下来……该看看那位沙陀枭雄,如何接我这招棋了。”

砺锋堂外,风雪渐息。滏口关的夺回,如同在沉闷的僵局中投下了一颗石子,虽未掀起滔天巨浪,却清晰地改变了昭义军北线的战略态势,也向天下昭示:李铁崖的昭义军,已非昔日吴下阿蒙,有能力,也有决心,夺回并守住自己的疆土。乱世的棋盘上,一颗棋子,悄然挺进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