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智邦笑了起来,道:“放心吧,她一切都好,只不过走得急了点儿。她原来就有出国的打算,很早便办了手续,碰巧她表姨前几天回来,就跟着她表姨走了。这丫头,这么大的事,也不打声招呼。”说到后来,愤愤不平。
柳慕远听了这话,哪里肯信?怒道:“杜智邦,你少胡扯八道,柳青国外有没有亲戚,我会不知道?哪儿有什么表姨?说,她到底出了啥事?”杜智邦叫起屈来,道:“慕远,我骗你干嘛?这都是柳青爸妈和我说的。柳青还有一封亲笔信给你,你看看就一清二楚了。”
他说得煞有其事,不由柳慕远不信,忙道:“信呢?在哪儿?”杜智邦道:“在我手里,正想着交给你呢!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柳慕远说了所处的位置,挂了电话,心里开心了许多。柳青如果能接受国外的先进治疗,是多大的喜事呀。人生在世,兜兜转转,真是诡谲难测,明明山穷水尽,却又柳暗花明,世事如棋局局新,看来真是这个道理。
半小时后,杜智邦驾车到来。柳慕远看他走向自己,不由心跳加速,不知道柳青的信里到底说了什么,急急忙忙迎了上去,道:“信呢?”
杜智邦从腋下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道:“给你。”柳慕远慌忙接过,颤抖着打开。只见里面一张信纸,写着半页小字。字体飘逸飞扬,正是柳青的字体。
她定睛瞧去,只见纸上写道:“我最好的姐妹慕远:很难受以这种方式与你告别,但这却是最好的方式。
我经历的事你都知道,可以说是咎由自取,这是我游戏感情应得的惩罚,但我不死心,想起身上的病,就惶惶不可终日。我不愿接受这个事实,更不敢面对可能出现的死亡,虽然你不停的鼓励我,给我打气,但无济于事,恐惧时刻占据着我的心,因此表姨一说要带我到国外检查,我不假思索的就答应下来,并且迫不及待的登上飞机。
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我这个表姨,只因为她是资本主义,你我是纯正的社会主义接班人。这一点儿请你原谅。
对不起,我连累了敬文,毁了他一生的幸福,这种内疚,至死难泯。虽然,你们并不怪罪我,但我,在你们面前却无地自容。
我知道不告而别你会骂我,但更会祝福我一切安好,是不是?
时间原因,不再多说,就此搁笔。祝好人一生平安。
此致!敬礼!
柳青
x年x月x日。”
柳慕远将信看了几遍,心里狐疑,只觉有不对的地方,却又说不出来,但终是欢喜大于烦恼,轻轻笑道:“死丫头,竟然这样对我,回头一定饶不了你。”猛地想起“死丫头”三字太不吉利,不由“呸”了一口。
杜智邦目不转睛,一直盯着她看,见她展露笑颜,暗暗长出口气,附和道:“不错,柳青这次行事,太不够意思了。”不知为何,眼里竟然全是哀伤。
柳慕远又问了杜智邦一些柳青的情况,杜智邦一一回答,柳慕远这才去了心中的疑问,慢慢轻松起来。
晚上拿柳青的信给史敬文看,史敬文看后沉思,片刻后笑道:“不管如何,这是柳青的喜事,咱们应该替她高兴。”柳慕远点了点头,道:“她这一去不知多久,老天保佑,她一切安好。”史敬文笑道:“好了,这几天你吃不香睡不着,今晚该好好休息了吧。”柳慕远“嗯”了一声,上床歇息。
几日后史敬文重又提买房的事,柳慕远坚决不允。史敬文见她心如磐石,只得作罢。
却说白昼黑夜交替,转眼又是一月。史敬文仍然定期到医院检查,这一日结果出来,医生看看二人,看看报告单,摇头叹气,半晌无语。
柳慕远心儿立刻揪了起来,艰难道:“医生,有没有事?”声音嘶哑,真害怕医生说出不想听的结果。史敬文也是满脸担忧,眼巴巴看着医生,神情复杂,可怜至极。
那医生也和她们熟了,黯然道:“敬文、慕远,这病听起来可怕,其实也没什么,只要有信心,再配合医生治疗,也不是控制不了的。”柳慕远和史敬文听了这话,都是身子一晃,脑袋“嗡”的一声。柳慕远更是懵懵懂懂,恍如梦中,只觉近在眼前的医生,望上去虚幻不清,晃来晃去,仿佛有几个影子。欲要不信这个结论,但医生的话宛如惊雷,不停在耳边炸响。她痴痴呆呆,一时竟忘了痛苦悲伤,愣在那里,如石化一般,一动不动。
史敬文全身力气,如被抽空,脸色白的吓人,不甘心道:“染上了?”医生轻轻点头,道:“结果是阳性。”史敬文苦笑几声,一时无言,脑中空白一片。柳慕远则猛地醒悟过来,“哇”地一声放声大哭,身子一软,瘫在椅上。她夜夜难寐,祈祷上苍保佑史敬文逃过此劫,不料煎熬了数月,等来的还是这最残酷的结局。
史敬文听见她的哭声,更是痛苦,朝医生凄惨一笑,蹲在柳慕远身边,轻拍她的后背,让她肆意发泄。那医生不忍多看,转过身去,看着窗外出神。柳慕远哭了一阵,擦干泪水,看着史敬文,说不出一句话来。
史敬文强笑道:“怕什么?好好治疗,很快就好。”柳慕远见他强颜欢笑,刚止的泪水又决堤而出。史敬文柔声道:“你这样难受,对孩子不好。”柳慕远听得更痛,只觉天塌地陷,再活不下去。突然眼前一黑,肚子一阵疼痛,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只觉身子轻飘飘的,宛在云端。浑身酸软,没有一丝力气。突然之间,她发觉身上有了什么异样,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
一个声音喜道:“醒了?”正是史敬文。柳慕远心中“怦怦”乱跳,惊恐万分,急道:“我……”史敬文忙摆了摆手,轻声道:“别说了,我知道,我知道。”捧住她的脸,使其慢慢侧向一边,道:“你看这是谁?”激动莫名,声调也是变了。
柳慕远举目望去,眼前是一个孩子的脸庞,皮肤微红,小口小鼻,额头上是柔软的胎毛,正闭着眼睛,呼呼酣睡。心里一颤,不由轻轻“啊”了一声。史敬文笑道:“咱们的儿子。”柳慕远道:“真的?”眼睛一红,泪落了下来。
史敬文急道:“别哭,别哭。”柳慕远嗯的一声,“噗嗤”笑了出来,眼里孕满柔情,小心翼翼的在孩子脸上亲了一口,只觉儿子的皮肤光滑娇嫩,不敢着力。史敬文忙道:“小心,别弄醒了他。”柳慕远笑着轻声道:“你也小声点儿。”看着儿子满是欢喜,只觉活了这么多年,做了那么多事,从没什么能像生儿子这么有意义。
史敬文道:“好俊的大胖小子,真像我。”柳慕远道:“比你好看多了。”史敬文连连点头,道:“是,是。谢谢你。”柳慕远心里尽是柔情,道:“不客气。”史敬文笑道:“咱们加把劲儿,再生个吧。”柳慕远嗔道:“想的美。”心里一阵难受,多希望史敬文长命百岁,能再生几个孩子。
史敬文见她眼中掠过一丝轻愁,心里不是滋味,口里笑道:“现在的日子,多美好惬意,夫妻和睦,儿子聪颖,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柳慕远也是此心,看着儿子,只觉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史敬文道:“你刚才吓死人了,但否极泰来,物极必反,从今以后,咱们万事如意,明天一定更幸福美满。”柳慕远重重点了点头,道:“是。”有了孩子,一切都像新的一样,重新开始。生活揭开了新的篇章,苦难仿佛都是别人的事,心里也尽是对未来的憧憬,所有的一切,都随着孩子的降临,变得无比光明。她看看儿子,看看史敬文,看看产房里明媚的阳光,发自内心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