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鸦闭着眼，气息微弱但还算平稳。
柳晴晚知道她失血过多，此刻全靠意志和药力强撑。
这时，一名传令兵匆匆跑上城墙，找到柳晴晚，单膝跪地：“禀柳大人，周将军已亲自前往西南、东南两处城墙巡查布防，严令各部戒备，不得松懈。”
柳晴晚闻言，心中稍定。
野狐沟那把火，烧得及时，烧得要害，确实打乱了北荒人的节奏。
“知道了。回复周将军，城内诸事有我，请他务必谨慎，保重。”
柳晴晚点头，又补充道，“若城上有任何异动或需要，即刻来报。”
她走回玄鸦身边，靠墙坐下。
城墙上依旧灯火通明，士兵们轮班警戒，不敢有丝毫放松。
柳晴晚这才想起，这种时刻张谦跑哪儿去了。
她立刻起身，对守着玄鸦的亲卫和医官嘱咐两句，便快步走下城墙，牵过自己的马，并未惊动太多人，只带着两名贴身护卫，绕开主干道，穿小巷，直奔县令府邸后门。
夜色深沉，县令府后巷一片死寂，连寻常仆役走动的声音都无。后门虚掩着，竟无人看守。
柳晴晚示意护卫一左一右警戒，自己轻轻推门而入。
府内同样异常安静，只有零星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晃，她直奔张谦惯常处理公务的书房。
书房门开着，里面一片狼藉。
公文散落一地，桌椅歪斜，一只茶盏摔碎在门边，茶渍早已干涸。
显然主人离去时十分匆忙，甚至可能发生了拉扯。
她又转向内侧的卧房。
衣柜敞开，几件寻常衣物还在，但料子上乘的官服和几件厚实皮裘不见了。
床铺凌乱，枕下压着一本翻开的账册，上面记录着一些模糊的银钱往来，柳晴晚迅速扫了几眼，记下几个关键名字和数字，便将账册收起。
“柳大人，”一名护卫在门外低声道。
“侧院马厩少了两匹马，车夫住的厢房空了，问了一个躲在柴房发抖的老仆，说傍晚时张大人带着几个心腹和管家，从后门匆忙走了，还带走了不少包袱。”
跑了！
柳晴晚心头一沉。
张谦竟敢弃城逃亡。
在这个节骨眼上，县令潜逃，消息一旦传开，对本就勉力维持的军心民心将是致命打击。而且，他带走了官印，若落入北荒人或别有用心者手中，后患无穷。
“知道他往哪个方向去了吗？”柳晴晚声音冷冽。
“老仆说不清，只看到他们出门后往西边巷子去了。西边……有通往邻县的官道，也有几条山路。”
西边？往邻县官道必然关卡重重，且易被追击。张谦贪生怕死又狡猾，更可能选择难以追踪的山路小路。
“你，”她指向一名护卫，“立刻回城墙，将此事密报周将军，请他务必封锁消息，同时暗中派出得力人手，往西边所有可能路径追索张谦，务必擒回，死活不论！记住，要快，要隐秘！”
柳晴晚留在原地，又仔细查看了一番书房。
散落的公文多是寻常政务或陈年旧账，无甚价值。
她蹲下身，在倾倒的废纸篓里翻了翻，除了揉碎的纸团，并无发现。
起身时，衣角带倒了歪斜的椅子，椅子腿撞在书案侧面的暗格板上，发出轻响。
柳晴晚动作一顿。她伸手，沿着书案侧面木质纹理仔细摸索，指尖触到一道几乎难以察觉的缝隙。稍用力一按，一块木板向内弹开，露出一个狭窄的暗格。
暗格里没有金银，只有两样东西：一本私密账册，以及一个未封口的牛皮纸信封。
柳晴晚先拿起账册，快速翻阅。
上面记录的，赫然是张谦与陈家历年往来的明细，时间、事项、银钱数目、经手人，远比陈家倒台后公开查抄的那些账目详尽得多。
其中不乏几笔涉及边关物资“调剂”、矿产出让、甚至人口买卖的骇人条目，后面都标注了分润比例和最终落袋的数额。
更有几处，隐隐指向了邻县乃至州府的某些官员。
她强压心中震动，放下账册，拿起那个信封。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张薄薄的、绘制精细的羊皮地图。
展开一看，是北河城及周边百里内的地形图，但上面用朱砂和墨笔添加了许多官方舆图上没有的标记——小路、废弃的烽燧、可涉渡的浅滩、甚至几处疑似秘密仓库或联络点的符号。
其中一条用朱砂特别勾勒出的、从城西蜿蜒进入山区的路径，旁边还标注了几个小字和日期，墨迹很新。
她立刻将账册和地图贴身收好，吹灭蜡烛。
正要离开，目光又被书案角落一方歪倒的砚台吸引。
砚台下似乎压着什么东西。
移开砚台，是半张被撕毁的纸，边缘参差，像是匆忙中从某本册子上撕下。
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字迹潦草：“……彼处不稳，恐难久持。粮草事大，需早做打算。‘南山’之货，可尽速处置，换取黄白，以备不时。联络‘鹞子’，确认退路……”
“彼处不稳”可能指北河城？“南山之货”是什么？私藏的财物？违禁品？“鹞子”显然是代号，会是接应他的人吗？
柳晴晚将这片碎纸也收起。
柳晴晚翻身上马，看了一眼沉寂的县令府，又望向西边黑暗的群山轮廓。
张谦，你跑不掉的。
你带走的秘密，和你这个人，都必须留在北河城地界内。
柳晴晚带着贴身护卫，直奔林府。
眼下估计只有林远道能帮上忙了。
林远道显然也未曾安睡，衣袍整齐，正在偏厅对着烛火研究一幅摊开的商路图。
见柳晴晚深夜匆匆而来，面色沉凝，他立刻屏退左右。
“林老板，事态紧急。”柳晴晚开门见山，将张谦潜逃、发现私密账册与地图之事简要说清。
“张谦必须截回，生死不论，最重要的是他带走的东西，绝不能流出北河地界。”
柳晴晚：“周将军已派军中斥候沿主要标记路径追击。但张谦狡猾，山中岔路繁多，需要熟悉地形、善于追踪的民间好手配合包抄。”
“此事需隐秘迅捷，林老板，你在本地及周边行商多年，可能调动这样的人手？”